“宛如一座上尖下寬的巨塔,最上層被稱為統治階層;最下面是壓迫最重的小民。這也是絕大多數封建王朝,尤其是中央集權的國度,最常見的一種統治形態;所以,這就說到本朝的五民之分。”
“官士農工商,官者最貴,因為它是維繫王朝統治的,官僚體系和軍隊構成的主要成分;算是身為天下之主的帝王,將權威與意志伸入地方的代行者;士者其次,廣義上包括廣大將士和讀書人。”
“狹義上則是讀書有成的學子、士家,也是廣大官僚機構的潛在候補和新血的來源。然後是農,也是佔據了億萬百姓中絕大多數的存在;因為他們承當的徭役賦稅,才支撐起王朝內外一應所需。”
“因為他們數量之多,足以成為國家的基石;且極為堅忍,只要微薄所需就能滿足;但他們的小門小戶,同樣也是最為脆弱,很容易受到天災人禍的影響;賣兒賣女、破家流離、乃至易子相食。”
“因此朝廷一旦忽略和慢待之,連最後一點勉強苟活的機會,都求之不得,那也自然會遭到最為慘烈的反噬,自此進入不可逆的改朝換代、治亂迴圈。就連最高貴、最為顯赫的門第也不得保全。”
“所以農民階層,從古至今都是上位者,需要謹慎再三對待的群體;而位列五民第三;而代表手工業者和商人的後兩者,則是從這些農民中,自然分化出來的社會階層,代表了社會發展的需要。”
“手工業者,能夠將田土礦山所產的原料,加工成更加適合和方便使用的,日常衣食起居器物工具所需;因此,大內有內府局,東宮有內造院,地方上有鐵監、錢監;有民家的酒醬、織染作坊。”
“而商人者位居其末,實因為他既不事田土生產,也不能透過加工增值,只是低改高賣的往來販售取利;雖然也變相的促進了物產流通,活躍了社會商品經濟。但價值在現今社會體系中最低微。”
“也是被其他階層所歧視的末端和底層。所以,倘若一個商人以販售發家了之後,該如何在這個世上改變自己家世的階層呢?”江畋又舉例道:“答案就是設法在鄉土以外買田,然後傳給子孫。”
“等到第二、第三代人,就可以以田土為依仗,設法改籍為農戶,成為一名耕讀起家的田主;然後,就可以參加科舉的鄉試;就算考不上也沒有關係,可籍此結交和贊助一些由此相識的讀書人。”
“以祖傳的田地為依仗,只要沒有大災荒,就可以持續供養更多的子弟讀書;然後,其中只要偶然有人中舉;哪怕是最末微九品下小官,也由此可以自稱官宦之家,進入另一個鄉土縉紳圈子裡。”
“然後,在相互扶持和聯姻之下,讓人終究忘卻了祖上的卑微出身;而透過與沒落的郡望聯宗攀親,成為鄉土的顯望之一;進而再有人考中科舉,遴選為京官乃至朝臣,自此新的京華門第誕生。”
“這般流程聽起來,怎麼就像是阿母,讓奴奴背誦的上官家歷代譜系呢?”女孩兒不由反問道:“難道時間大多數的門第,都是如此造就的麼?”江畋卻笑而不語反問道:“你覺得還有遺漏麼?”
“嗚呼……”女孩兒再度別起細細的眉梢,雙手握拳撐頜盯著外間的街景,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才突然展顏道:“奴奴想到了,先生一直沒有提及到的,只怕是那些五民之外的奴婢僕役之屬吧!”
“沒錯!婉兒又有長進了。”江畋獎賞式的踩爪揉頭道:“就是那些長期被忽略的奴婢之屬;畢竟曾幾何時,你和阿母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你們幸運的是,屬於因為遭難被罰沒大內的宮掖之奴。”
“名義上專屬天子的奴婢,但這世間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各色奴婢。既有地位權益最為卑下,世代生養不由己只能任人買賣的,律比畜產的卑下賤奴;也有依照契書服侍主家,形同平民的僱奴。”
“也因為你們母女,終究是宰相家門的眷屬,又有在位的鄭太常為接濟;所以才沒有直接充入雲韶府(教坊司前身),而是進入宮掖。雖然在這裡同樣免不了,被勢利之人逢高踩低,驅使勞役。”
“但以你阿母之能,還是與之周旋和對應了下來,不但沒有在繁重役使中,勞形脫神、喪失心氣,還好好地教養你長大;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打磨出你的良才美質,有機會出脫上位者眼中。”
“不然的話,以你天生的形貌底子,或許將來可以免於被役使的勞頓之苦;但是也免不了在內教院的歌舞班子裡,輾轉於聲色娛人的內外會宴上;乃至年長後轉入雲韶府教習歌舞配以同屬賤籍。”
“阿母這些年的艱難和兇險,奴奴自然是看在眼中的。”女孩兒聞之,卻也隱見淚眼婆娑道:“現在想起來猶自懺愧,只恨自個兒無力幫協一二,反而還要使性子惹出些是非來;若不是先生……”
“你有這個自覺就好。”江畋覺得氣氛太過沉重,火候也差不多;再度換了相對輕鬆的語氣道:“接下來,我們就做個辨識身份的遊戲好了;就在這街市上隨機抽取,以為驗證你的演繹法好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