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嘲地笑笑,“罷了,母妃與孤說起此事時,孤還不信這個邪。如今總是死心了。”
黎靜珊站直身子,依然低低埋著頭,不敢看盛王。在心裡暗自苦笑:阮明羽出門前還交代,讓她別在自己賣了,沒想到自己還是不得已賣了一次。
盛王卻不再看她,轉頭抬眼看向宮牆外的浮雲,良久才道:“當年正值皇祖母五十壽辰,那個金佛就是母妃提議父皇為皇祖母訂做的。而後那金佛送到京裡,也是我母妃最先與司珍坊驗收的。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黎靜珊眼眸暗縮,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淵源。
“此事雖與母妃無關,但是我記得當時,母妃在父皇的乾元宮外跪了三個時辰,才求得父皇開門,讓她進殿。過後雖然父皇沒有治母妃的罪,但不久之後,父皇就冊了當時的瑤貴妃為皇后。而瑤貴妃的兒子,則在不久之後,立為太子。”盛王的聲音帶了隱忍的怒氣,“在此之前,宮裡一直以為父皇會冊我母妃為後的!”
黎靜珊瞪大眼睛,半晌訥訥道,“殿下,請放寬心。呃,總有否極泰來的……”
盛王淺淺地勾了勾嘴角,“那時我年紀還小,並不知道這麼多,都是後來慢慢了解的。只記得母妃那段時間情緒低落,常常對著什麼東西發呆。直到後來她重新贏回了父皇的寵愛,才有所改觀。”
“後來孤也查過此事。”他轉頭睨了黎靜珊一眼,恢復了淡然的神色,“說來也是機緣巧合。此事因你們旻州黎家的內鬥而起,卻已宮廷宮鬥而終。”
“黎家內鬥?”黎靜珊握緊拳頭,背後升起隱隱寒意。
“沒想到吧?”盛王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兄弟鬩牆這種事情,不論是高堂還是民間,都是一樣落俗套的戲碼。”
黎靜珊的指甲掐進肉裡,才穩住聲音問,“你是說……我父親的兄弟,我二叔黎志軒?”
“他嫉妒你父親的才華和覬覦司珍坊掌櫃的位置,他把你父親做好的金佛偷樑換柱,用那金佛賄賂了旻州的縣令,想把你父親至於死地。那縣令的嘴不夠嚴,這事兒給他京裡的一個禮部同僚知道了。”
盛王又現出那譏諷的笑意,“那禮部同僚搭上宮裡的杜公公,把此事告訴了瑤貴妃。於是,民間的一場家族內鬥,引動了宮廷裡的勾心鬥角。”
“他們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好處?”黎靜珊的身子已微微發抖,“不惜殘害自己兄長家破人亡……到底為了什麼?”
“好處多了去了。”盛王眼中的譏誚之意更盛,一件件數給她聽。
“瑤貴妃打壓了孤的母妃和孤,登上了皇后之位,還為她的兒子謀得太子之位;那禮部官員攀上了瑤貴妃這條線,不久進了內閣;杜公公當上了內務總管;就連當時在現場驗收金佛的、他的契子嶽藏鋒當上了司珍局掌事;馬縣令得了那件宮廷御製的金佛;你的二叔,當上了旻州司珍坊的掌櫃。”
盛王的聲音恢復冷厲,瞬間顯露他一直刻意隱藏的霸氣,“你瞧,只有我們兩家是十足的受害者。”
黎靜珊倒抽一口涼氣,“那麼如今這些人……?”
“能查的都已經查清楚了,能抓的也都抓了。”盛王面無表情道,“至於有些人,暫時不能動的,孤自然有辦法讓他們入彀。”
他轉頭看黎靜珊,很好的把眼中的狠厲藏了起來,“你那二叔也已經在旻州府的大牢裡。只是這案子可大可小,若是定性為族間的爭鬥,則罪不至死;若是跟這宮裡的案子牽扯上關係,則抄家滅門都不為過。至於該怎麼判,”他挑了挑眉,“本王想聽你一句話。”
黎靜珊呆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許多混亂思緒湧上心頭。有她自己當年的親身經歷,也有最初黎大小姐的記憶。她好半天才勉強回過神來,怔怔地問,“殿、殿下,想聽我說什麼?”
“孤最不願意欠人情。”盛王道,“你幫了孤兩次,既然不願問孤討要報酬,孤就自行幫你決定了。你送來了金屬配方,孤還你一個當年舊案的真相;你為宮變傳出了關押官員和家眷的資訊,孤就給你一個決定仇人生死的機會。”
他走進黎靜珊,在她耳邊放低聲音,猶如光滑華美的絲緞,又如黏膩惡毒的蛇信:“黎靜珊,你如今有機會掌握生殺大權,有了可以決定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生死的權力。好好感受一下,這種權力,是不是很甜美?而這個皇宮,和孤,就可以給你這種權力。”
黎靜珊的身子一震,踉蹌往後退了兩步,壓著胸口急促的心跳。那些紛湧的心緒在腦中更加清晰,也更加混亂:當年黎致遠差點不能入黎氏祠堂的屈辱;自己全家被逐出主宅的艱辛;幾次三番遭受黎氏族人的欺侮……這一切如層層海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怎麼樣,想好了嗎?”
盛王的聲音不大,卻猶如一聲驚雷,震醒了黎靜珊的紛亂思緒。她深呼吸了幾次,堪堪定了定神,斂身行禮道:“多謝盛王殿下的恩典,只是此事太過重大,卑職一時間無法做決斷。請您緩幾日期限。容我仔細考慮後,再回殿下的話。”
盛王也不逼他,只點點頭道,“父皇已經決定禪位於孤,五月十八正式行國禮。而按照慣例,”他微微一笑,“新皇登基,都是要大赦天下的。你若是想要你那二叔的命,可得快一點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