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珊說的老太太,乃是他們黎家長房老太爺的續絃,黎致遠的繼母,黎志軒的生母。雖然明面上老太太對兩個兒子一視同仁,可私下裡還是對親生兒子黎志軒更上心些。又因為黎夫人老實良善,本分勤懇,而曹氏更懂得討好,老太太跟二房就更親近,對長房這邊更是不冷不淡的。
如今黎夫人和黎靜珊在外堂喝了半天茶,才等到下人通傳,老太太讓他們進去。進的屋裡,就見老太太穿著一身暗色團紋織錦薄襖,頭上的抹額嵌著一顆水頭極好的祖母綠。保養得當,面板水滑,氣色看著比憔悴枯瘦的黎夫人還要好。
旁邊曹氏正端著茶服侍老太太,看到黎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了一聲,“大嫂來啦。”
黎靜珊扶著黎夫人先給老太太見禮,才在傍邊落座。黎夫人小聲說明了來意,曹氏就在一旁冷笑道:“大嫂這是什麼意思,最初缺錢時沒想著來找賬房借支,而是去外面尋錢莊借印子錢。如今被人上門逼債,卻又來找到咱們族裡。這不是把禍水往族裡引嗎!”
黎夫人被她搶白,臉色蒼白,抖著嘴唇道:“當初……也是因為二嫂你說,說族裡因為致遠的事情已經焦頭爛額,再找他們借錢,只怕他們更不肯為致遠盡心……那錢莊還是你介紹給我的。二嫂,你怎麼能……”
“哎喲,當時我只是分析了實情給你聽。我也叫你自己衡量,仔細考慮來著。如今自己犯錯,圓不回來,倒要怪到旁人頭上?”
曹氏轉身對老太太委屈道:“老太太,只怪我這人心腸軟,卻幫了那不知足的人。如今還鬧到您面前,給您找不痛快了。”
老太太本來對長房出了這樣的事,一直覺得是他們這一支的屈辱,聽曹氏一說,更是惱了“如今鬧得這樣的,還不是你們自己不檢點,惹了一身債還有臉回來!黎家的臉都被你們給丟盡了!”
黎靜珊聽不下去,站起身道:“老太太,本來這裡沒有孫女說話的餘地,只是聽您這麼說我母親,我不得不辯白幾句。司珍坊出事,是我父親一人扛了。但既然牌位進了黎氏宗祠,我們母子就還算是黎家長房的人。卻被逼得要舉債度日,要說丟臉,真正丟臉的不應該是黎氏宗族嗎!”
“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是我讓你們去借那印子錢的嗎!”老太太氣得抖著手指著她。
“老太太消消氣,”曹氏邊給老太太順氣,邊尖利地道:“小丫頭牙尖嘴利。難不成還有人叫你父親貪汙不成?”
黎夫人連忙拉著黎靜珊一起跪下,求道:“母親,珊兒年少不懂事,您千萬別怪她。我們也是沒法子了。只借二百兩銀子,求您看在致遠的份上,救救我們吧。”
二百兩銀子,在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不過就是府裡一個月的開銷。
曹氏見老太太臉色有所鬆動,又道:“黎家的銀子也不是颳大風刮過來的,你們家連皇家的東西都敢貪,如今又連黑錢莊的印子錢都敢借,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回來借銀子,族裡卻有誰敢借!”
一番話說得老太太又冷了臉色,對她們道:“當初你敢去尋黑錢莊,就要想到有什麼後果。族裡是不會幫你們填上這樣的黑坑的。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說著起身走進裡屋去,曹氏對著她們冷冷一笑,也跟了進去。黎夫人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付下身子痛哭了起來。
黎靜珊站得筆直,雙手用力握緊了拳頭,身子繃得微微顫抖。
什麼叫“棄之如敝履”,她如今算是充分領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