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鵝毛大雪,一點一點的落在他的頭上、肩上,卻覆不住他明亮的雙眼。
馬車接近,車上的人未語先笑:“這大雪天,勞鹿兄在門前守候,實在過意不去。”
“道韞言重了。”鹿未玖嘴角帶著淺淺微笑,用一種彬彬有禮,略保持一定距離的語音道:“數九天寒,道韞不知為何來到我這草廬喝風?”
“心之所動,乘興而來。”馬車上的女性隨口說道,卻似在和鹿未玖打某種機鋒。
這是時下的風氣,言語辭鋒追求淡、雅、玄,讓人回味無窮,方是上佳。
馬車終於停住,車上先是下來一個小丫頭,接著一個身披狐裘的麗人從車中走出,令人鹿未玖前為之一亮。
她的身量修長,在一片風雪中,如最燎人的風景,明豔如火,卻又高潔似梅。
就算是銀色的狐裘也無法遮掩住她那動人的身姿,淡淡佇立在那裡,恍如遺世獨立的亭亭玉蓮,予人一種高雅清逸之感。
但是細觀此女的眼睛,卻又能看出幾分銳利的鋒芒。顯然此女是意志堅定,機敏過人的人中之傑。
“鹿兄有禮了,休要怪我今日來叨擾。”少女狐裘下伸出一雙玉手,在胸前抱拳,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羞澀,有的只是一份爽練豪氣。
鹿未玖搖頭苦笑,“世人都說謝道韞有林下風氣,既不嫌草廬簡陋,便請入內一坐吧。”
他微微側身,引謝道韞入內,大家分賓主跪坐在茶桌前。
身旁火爐燒得正旺,上面的銅壺水剛好燒沸。
鹿未玖取來紅泥小杯,放在謝道韞面前:“去歲自己手捏的,莫嫌簡慢。”
面前的少女伸出春蔥手指將小杯拿起,在掌中端詳了片刻,僥有興致的道:“沒想到鹿兄還有這一手,這陶杯看似拙樸,實則精緻非常,是否鹿兄也如這杯一樣,錦繡內藏呢?”
“道韞見笑了,請茶。”
鹿未玖氣質高冷,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隱者,隨手拿起銅壺,將煮好的茶水注入兩人面前的小杯中。
茶香四溢。
草廬一片寧靜。
謝道韞那雙妙目盯著鹿未玖,令這位風水大宗師也生出一種難以與之對視的感覺。那雙精緻的鳳眸裡,充滿著水一樣的柔情,又有著連男兒也要汗顏的率直與火辣。
鹿未玖不得不借著低頭飲茶來化解那一絲尷尬,有些事情雙方心裡都清楚,卻無法捅破那一層紙。
謝道韞為謝安的侄女,而謝安是謝氏家主,為公認的天下風水玄學第一人。
鹿未玖做為後起之輩,亦是天下人公認為最有可能超越謝安的存在,他和謝安,終有一戰。
道韞,縱使你天資才情不輸男兒,夾在家族與我之間,何去何從呢?
大概是察覺到了鹿未玖心中的一絲凝重,謝道韞淡然微笑,從袖中取出一副卷軸。
“鹿兄,前幾日思索河圖洛書,偶有所得,請鹿兄指教。”
春蔥般的玉手微動,卷軸在鹿未玖面前徐徐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