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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1 / 3)

這是一個坐落在舊城古巷中的安靜的院落,院境不大,卻包容著一座爬滿綠蘿的老式磚樓。磚樓也不大,卻保留著經年累月的木簷陳瓦,看上去很有些來歷似的。保良不懂建築,但知道城市的建築就是城市的歷史。從這座城市的歷史中保良推斷,這座舊樓大概是哪個日本鬼子或國民黨大吏的一座官邸,或是某個闊佬包養姨太的行館。

保良記得姐姐過去說過,權虎曾計劃在省城買下一幢老建築或者老院子,開一家百萬豪庭的分店。權虎和他爸爸在北京和上海都受到啟發,發現那些大城市裡的老舊建築,有不少被利用做了餐廳會所,那些老房子稍加裝點就會別有風格,很投洋人與文人的胃口。省城也有不少這類宅子院子,但多數殘損失修,若不趁價格尚低趕快收進,等到省城的人學了北京上海的風氣忽然覺悟,再買,那就來不及了。

保良想,這個院子,這座舊樓,八成就是權家那時買下來的,也許買下來時落了權虎個人的名字,所以沒在百萬公司傾覆之際被法院罰沒。

保良站在這個小院的門口,敲響了院門。院門的木頭髮出的聲音,就像它筋絡畢現的外觀一樣,沙啞而又殘破。

院裡無人應聲。

保良用手推門,門竟歪歪斜斜地開了。

保良跨過門坎,走了進去,走到院子當中,喊了一聲:“有人嗎?”

依然無人應答。

保良走到舊樓的正門,以手推之,門葉緊鎖。沿外廊行至側門,以手推之,側門戛然作響,頓然洞開。保良試探著由此進入,居然如人無人之境。樓內走廊寬闊,房頂很高,光線暗淡,多半房間空空蕩蕩,少數尚存一些桌椅沙發。樓梯設在大門正對的廳堂中央,油漆早已褪盡,扶手大多殘頹。清晨的斜陽從樓梯轉角的圓窗射了進來,竟然絢爛如煙。

保良又喊:“有人嗎?”

不知是空樓迴音,還是樓內有人,樓上隱約有些響動。保良先是嚇了一跳,後又凝神靜息,才聽出那響動果然來自樓上,從一個方向漸漸移向梯口,直到變成清晰的腳步,那腳步聲很慢很慢,卻讓整個搖搖欲墜的樓梯,發出令人心悸的震動。

“咚!咚!咚!”

保良剛剛壓抑住胸口的狂跳,就在圓窗斜射的晨曦中看到一個男人的剪影。這剪影有點像個幻覺,迫使保良再次發出聲音,試圖確認:

“有人嗎?”

樓梯的轉角處終於發出回聲:“你是誰?”那聲音讓保良稍覺耳熟。

“我找權虎,他在這兒嗎?”

“你是誰?”

腳步聲再次響起,被刺眼的陽光反襯著的剪影開始向下移動,面孔進入陽光不及的暗處,五官反而得以辨清。

“你不是……權……權三槍嗎?”

“你是誰?”

暗處的面孔再次發問,話音中流露著詫異和警覺。保良就像見到親人一樣,大聲報上自己的名字,因為他知道權三槍與他的姐夫權虎,自小親如一母同胞的兄弟。

“我是陸保珍的弟弟,我是保良!”

“保良?”

“對,我是保良,我們家搬到省城來了。”

“啊,你是保珍的弟弟!”

權三槍的聲音熱情起來,原來的疑惑蕩然而去。他走下樓梯上前打量保良的眉眼身材,然後用笑容表示了確認。

“對,你是保良。你長這麼高啦,你都成個大人啦!”

保良除了心花怒放的笑容,幾乎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他雖然尚未見到姐姐,但與權三槍的意外相逢,讓他此時此刻,對與姐姐很快就要團聚,已經深信不疑。

“對,我都上……”保良本想說我都上大學了,話未說全幸好剎住,機靈地改為,“我都上完高中了,我高中畢業都快一年了,我今年已經十九了。”

在保良的印象中,權三槍算得上是條彪形大漢,但現在保良和他站在一起,人雖不及權三槍的魁梧,個頭卻足以和他比肩。權三槍投向保良的目光,不得不從俯視變為平視,他說:“可不是嗎,這都五六年過去了。你那時才這麼高,現在都比我高了吧。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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