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督軍府,林暮拿著一瓶伏特加和兩個琉璃酒杯敲響了傅憲之的房門。
她把酒倒好,遞給傅憲之,“督軍,伏特加,烈酒才配得上陳年往事。”
傅憲之端過酒杯喝了一口,他端詳著杯中的透明液體,“故事要從十年前說起了,雖然時間久遠,但我依然記得那一年。那一年革命黨帶著軍隊闖進了皇宮,逼迫清帝退位。那時候的文華殿大學士叫餘慶雲,當場自刎於太和殿前,以身殉了清王朝。”
“俞?”林暮敏感地注意到了這個姓氏,“和俞老闆同姓?”
“不是俞老闆的俞,是‘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的餘。”傅憲之又喝了一口酒,“不過你要說是俞昭明的俞,也行。俞昭明從前的餘就是那個餘,後來才改成了俞老闆的俞。”
“所以,俞老闆是文華殿大學士餘慶雲的兒子。”林暮猜測。
傅憲之點點頭,“俞昭明那時候還很年輕,滿懷壯志,不喜歡他父親的政見。他認為他父親是愚忠,也認為清王朝氣數已盡。他和那時候的一些進步青年聯絡密切,餘慶雲學士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最後氣得都把俞昭明逐出家門,不許他回家。”
“他也是那時候認識的張正則。”傅憲之的酒喝完了,林暮再幫他滿上,他問林暮:“你知道張正則的事情嗎?”
“聽說過一些。”林暮在記憶裡面搜尋,“張正則司令布衣出生,年輕時揭竿而起,參加了推翻清朝的革命軍,革命軍之後他就一直效命於北方政府。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離開了北方政府參加了新興黨派,在南方政府立過無數汗馬功勞。挺傳奇的一個人。”
傅憲之聽到林暮的評價,若有所思:“他是挺傳奇的。我和張正則是兄弟,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不過人各有志,我們的信仰不同。他那時也是俞昭明的好友,俞昭明也參加了革命軍。”
“也就是說,俞老闆親眼看到自己和自己的戰友,將自己的父親逼死在太和殿前。”林暮猜到了。
“是啊。”傅憲之把玩著酒杯,雖然酒是透明的,但是琉璃杯子折射著屋內昏黃的燈光,顯得裡面透明的液體都流光溢彩,“俞昭明自此大受打擊,離開了革命黨,改原先的餘為現在的俞,斷了和過往的一切聯絡,下海唱戲。大概只有唱戲的時候他可以得到內心的放縱和平靜,能夠忘掉憂愁。再後來,大家都以為那個有志青年死在了亂世。而梨園多了一位同名的俞老闆。”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林暮這才明白,傅憲之今天叫了幾句“昭明”,叫的是當年那個有志青年餘昭明。
“他自那以後一蹶不振,每日就是唱戲,他說只有在唱戲的時候他能夠忘了他是餘昭明。”傅憲之搖搖頭,可嘆可憐啊。
林暮沒想到背後的故事居然是這樣,怪不得俞昭明能夠不被打擾安安心心唱戲,傅憲之和張正則這些老朋友應該出了不少力,“原來俞老闆的故事這麼悲傷,難怪他不願意再提。督軍,要我說,您今個不應該把槍扔在那裡就負氣離開。我感覺得到,俞老闆並不是真的就想在那裡唱一輩子戲,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您該再勸勸他的。”
“一時想不開?他那哪裡是一時,十年光陰也能算作一時嗎?”傅憲之在替俞昭明感到惋惜,“俞昭明從前也是進步青年,有思想有抱負有才能,出了那樣的事情,我也很遺憾。他想要唱戲,我甚至幫他換了身份。我想著他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會放下那些事情的。況且,你當我沒有勸過他嗎?我能勸的都勸了。但是,秋鴻,沒有人會因為別人的勸慰的話成長起來的,他總得自己想明白。我沒想到他就這樣一蹶不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