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我今日必死無疑?”
監管者嘴角又是一抿,一個含蓄而意味深長的笑,道:“若是如此,那麼我便不用說這些與將軍了。”
“此次審案的,是付明,他是個正直到古板的人,只信證據,但卻又心高氣傲,容易輕信斷言。”監管者道。
方茗試探道:“那麼,請問大人是......?”
“五威將,付明是我的左帥。”他眼角有點下垂,但面目長的很周正,說話常帶一點笑,因此那一點略垂的眼角,給人一種很可憐很乖的樣子。而付明則滿面冰冷,遠遠看上去便令人生畏。
光看外表,是絕對分辨不出來這兩人中,是這個監管者品級更高。
“話說到此,敢問大人大名?”
監管者看看她,道:“姓邱,邱書易。方將軍可知我名字是從何而來?”
方茗看著他挑眉,邱書易道:“有一年方老將軍上京,路上碰到有伢婆賣嬰孩,二兩銀子。在陛下登基後,京都不再允許買賣尚需哺乳的嬰兒,要賣,也只有幾個特定的伢婆敢接。這些伢婆,都是背靠大山,被默許的,做事不會太張揚。但那一年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有幾個新入行的,開始偷竊嬰兒擅自買賣,方老將軍碰見的,就是那幾個沒靠山沒背景的新人。”
方茗不知他為何突然講起故事,但看他和顏悅色的樣子,心裡已經預先猜出了幾個可能性。
邱書易接著道:“方老將軍出去,什麼也沒帶,手裡只有一本嵌金線的書,便拿那本書,換了那個孩子。”
方茗不禁道:“難道大人就是那個孩子?”
邱書易嗤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將軍不去編戲可惜了。不,我不是那個孩子。”
他接著道:“那孩子被方老將軍帶回住處去,結果到半路便斷了氣,可,”邱書易說到這裡,笑容再度加深了,道:“可那孩子明明連脈搏都無,卻還是能哭,能睜眼,老將軍立刻返回,將那伢婆的地方一網打盡。那地方的孩子,其實都是莫名其妙暴病而亡,被人埋了之後,那些伢婆立刻刨出來的。”
在方茗不解的目光中,邱書易說:“那個孩子是我殺的。他是我弟弟。”
“我弟弟下葬後,我因為不懂事,跑去看弟弟睡覺的地方,卻正好遇上前來刨墳的伢婆,因此連我一塊兒帶走了。我小時候始終不清楚那些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些孩子看上去死了,卻又像是活著。”
“當初方老將軍是想買我們兄弟兩個,我當時在幫伢婆照看那些小孩,但伢婆不賣,我不是從墳裡刨出來的,她怕我到時候將她們的事情說出去,我便趁著他們討論價格的時候,鑽進了老將軍的轎子裡,他的下人都看見了,但沒有一個人來阻攔我。於是老將軍回去的時候,便帶了兩個人。”
邱書易道:“其實他在我動手之前就已經死了,我弟弟屍斑都長出來了,只是位置很隱秘,我只是再殺一遍給老將軍看罷了。他果然被活死人的情況所驚,回去一窩端了那個活死人窩。”
方茗不禁問道:“但大人當初為何要......?”
哪怕知道自己弟弟已經很不對勁,一般人也不可能能對自己弟弟,甚至說哪怕是一個陌生孩子下手,邱書易當時的年齡應該不大,否則不會被人伢子拐了都不會自己回家。
邱書易眼睛再一彎,說:“因為我猜到當時害死我弟弟的人就是那些伢婆。既然我弟弟已經死了,我再殺他一次,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我看到那些伢婆,就經常用非人的方法去折磨那些新生孩子,但他們卻依然活的好好的。我也看過,那些伢婆,是怎麼去接近那些孩子,活著去接近懷胎的婦人,去給他們喂一種奇怪的液體。”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要告訴你的重點,我要告訴你的是,當初方老將軍發現了此事後,將此事上報給了陛下,而陛下則對整個京都都進行了一次嚴查,之後京都裡便再也沒發生過那樣的事情。而我,也被安排了書院唸書,之後又得資助,一直到考學,被任命為五威將。”邱書易道:“資助我的人,便是陛下。”
方茗更加不明白了。
“方老將軍對我有恩,陛下對我亦有恩。方老將軍當年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一點沙子,查起那個買賣嬰孩案來不遺餘力,陛下亦在查那個案子。”
方茗臉色微變,低聲道:“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邱書易一時沒說話,他的臉在有些昏暗的屋內顯得表情莫測,冷靜而平靜,說話猶如吐信子的蛇,一點點冰冷的腥氣,順著人的腳踝望上爬。
“很多事情未必會想將軍想象的那麼簡單,那麼顯而易見,比如在飛光一事上,也許將軍覺得陛下對此毫不在意,或者放任臣子謀私,但事實卻可能完全不同。”
方茗冷笑起來了:“原來大人說了這麼多,還是想給周莞昭說話?”
邱書易道:“如果陛下真的想要殺你,又為什麼要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