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菱說出來的已經不是平常百姓家扯不清的家長裡短,也不是什麼為錢為情犯下的案子了,沈開簡直就是欺君罔上!
三司推事暫停,陳桐生坐在席上,望著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等人走至後面去交談,心裡對這個訊息的分量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並且,陳桐生轉過頭去看沈平,只見他已經到了額頭冒汗的地步,儘管再抑制,也都控制不了他臉上的驚慌。
而碧菱相對顯得鎮定的多,自然,她跟陳桐生一樣,還什麼內情都不清楚呢。
有與陳桐生同在席位上的官員忍不住打量著碧菱想,若她知道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話,還抖出了自己夫君與反賊有染之事,恐怕還不知道怎麼嚇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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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殿內一角紫煙縈繞,而殿中空曠安靜,只有鮫紗輕拂,在月明珠的照耀下顯出極其迷幻的色澤。
周莞昭拈起一字猶豫片刻,才謹慎落在棋盤上,之後她又託著腮凝視片刻,突然一笑道:“不行,還是沒法子,今日這盤便算朕輸了。”
鮫紗被風吹拂似的晃盪起來,周莞昭依然看著眼前的棋,道:“這麼急著走?不陪朕覆盤麼?”
此時一隻素白而消瘦的手彷彿是從虛空中伸了出來,帶出隱藏的袖袍,與相連的肩臂,最後烏髮從空中垂落,那人終於完全地出現在了周莞昭面前,垂著眼微微一笑。
他嘴唇薄的鋒利,長眉如鬢,周莞昭坐著,抬起頭看著他那張臉,半響才說:“好久不見......姜利言。”
姜利言挽起衣袖把最後一枚黑子定在棋盤上,笑道:“陛下這怎麼能算輸呢?到了這一步,也只是勉強算作平手而已啊。”
“平手與輸何異?”周莞昭饒有興趣道:“沒想到你從來不進這長明殿,今日竟然進來了。”
“埋龍之地,豈敢隨意進出?”
周莞昭哈哈一笑,道:“姜卿曾與我說這整個京都都是埋龍之地,因此才有我大周繁榮昌盛,如今範圍縮到這小小的長明殿來了?”
姜利言道:“我以往不來長明殿,與地域無關,實在是因為您的緣故。陛下龍威甚重,像我這樣附陰而活的人,是無法承受。”
“你與他倒也差不多。”周莞昭又拿了一枚子,輕輕點著桌面道:“你見過那個叫陳桐生的姑娘了?”
“正是。”
“如何?”
姜利言毫不避諱道:“確實是北朝之人。”
周莞昭猛然抬眼,未等她說話,門外突然有人道:“陛下,御史大夫求見。”
風聲忽起,金獸所吐的煙霧隨之一碎,滿室鮫紗飄搖,周莞昭將棋子隨意一扔,打亂了棋盤上這一下午對出來的黑白棋子,道:“不見。”
“朕還未起,讓他等著罷。”
伴君如伴虎。這彷彿是一個誰都知曉,誰都明白的道理,尤其是滿朝的大臣,說起來一個比一個煞有介事,可真正常伴君王身邊的人,卻時常會忘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虎之煞人之處,不在於其兇,不在於其猛,而是隻要虎願意,無論侍虎之人有多麼忠心耿耿,亦或者驚才絕豔,都不能避免,被虎一口咬住咽喉撕咬的時候,直到這時,他們才會驚覺原來自己在如此情景下,原來是一頂點兒反抗的力量都沒有的。之前所擁有的一切財富,權勢,能夠站在天下象徵著權勢頂端的宮殿中,與人肆意爭論,能夠透過重重手段,盡興安排人命的權力,都是虎賜下的。就像賜下的時刻一樣,她把這些東西剝奪回去,也同樣地輕鬆,如同落葉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