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科幻靈異>崇禎皇帝> 議賑災節流裁驛站 償債銀逼門難豪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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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賑災節流裁驛站 償債銀逼門難豪傑(三) (1 / 2)

劉懋將奏摺換與王承恩道:“嘉靖三十三年,將勘合增為溫、良、恭、儉、讓五字。溫字五條,供聖人後裔、龍虎山張真人並差遣孝陵往來所用;良字二十九條,供文武各官公差往來;恭字九條,供文武各官公差之外所需;儉字二條,供優恤;讓字六條,供柔遠。萬曆三年更分為大小勘合,大勘合例用馬二匹、夫十名,船二隻,但往來官紳都是頭面人物,性喜鋪排,擅自增用馬、夫、舟船,最多竟到十倍於舊例,工食自然增多。尤其不堪其苦的是竟形成了多年以來的折乾陋規……”

“何謂折乾?”崇禎越聽越覺心驚,打斷他的話問道。

“折乾即是折現,過往官紳依仗權勢,強令驛站多供物品,超出所需部分並不退還,卻折成現銀中飽私囊。臣家鄉臨潼縣匹馬工食為一百六十兩,尚不算多的,有的縣增至三百兩猶稱苦累,可知驛遞之害比臣所言還要嚴重。”

崇禎轉問閣臣道:“如何三百兩猶稱苦累?”

李標道:“想是差役過多,銀耗自然重了。”

韓?接言道:“自太祖創制驛遞以來,於今已有二百五十餘年,時世變遷,多有不同,因此嘉靖、萬曆兩朝損益祖制,以合當時所需。兩朝驛遞定額多有增加,意在昭示皇恩,區別貴賤,官紳因循,已成慣例,若倉促變動,臣恐一些狡黠之徒雖懾於王法森嚴,不敢明言不遵,卻不能仰體皇上節流愛民之仁,暗中掣肘,巧為對策,舊弊未除而新弊更生,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反而違了皇上節用寬民的本意。”

“但凡做事興一利必有一弊,二弊相較取其輕,權衡清楚,自可放膽去做,怎可首鼠兩端,一味逡巡?裁減驛站遞既舒解民困,又節省錢糧,何樂不為?”崇禎大不以為然,冷笑道:“歷朝祖制各有等差本屬天恩,但一些官紳猶貪心不足,取用不以所需,其意全在搜刮自肥,人心不足,慾壑難填,就是八百兩也會不夠的。”

錢龍錫見皇上並未首肯,情知說解不夠透徹,又怕皇上猜忌閣臣從中阻撓,忙道:“裁減驛遞當先查清實用額度,然後依照額度裁減工食。若不分青紅地將工食一概裁減了,驛遞往來靠什麼來應付?馬料錢、人夫錢、舟車錢如何支給?那時不但官紳有怨言,且會敲剝無辜小民,百姓越發苦了。”

劉懋道:“皇上英明,洞徹世事,情知一味因循,勢必更加積重難返。驛遞所以疲累至極,小民敲骨吸髓,其實只為情面難以破除,過往官紳任意勒索,州縣不敢不供奉,也甘心情願地破費。臣說句過激的話,如今的驛遞成了許多官吏分肥之所,藉口供奉往來官紳,冒領貪墨,裡甲盤剝餵養驛馬驛騾的小民,驛丞趁機索拿常例,官紳勒索折乾現銀,都是侵吞朝廷錢糧。這些陋規多少年來,沒人過問沒人監管,大夥兒都習以為常。人情本願享樂放縱,現成的好處哪個不願意得,哪個願意找不自在呢!只是苦了百姓。皇上既銳意革新,當求標本兼治之策,使過客無處勒索,有司不敢額外籌措奉承,裁減工食銀以寬民力,或解發以抵薪餉,於朝廷則可節財,於小民則為德政,正可兩受其利。”

崇禎點頭道:“一個裁字深蘊寬政治國大道,寬一分在民生,則富一分在邦國,還是蠲免在民間的好。”

韓?道:“皇上勵精圖治,心懷天下小民,聖德昭如日月。蠲免在民間,只此一句話足以感動天心,蒼生兆民幸甚!”

崇禎不覺大為受用,朗聲命道:“今後官員致仕回鄉、飛報軍情及奉旨的欽差準用驛遞,其餘一概禁絕,不許擅用。著劉懋升為兵科給事中,專督裁減驛遞之事。裁減既難以急切見功,就先發內帑十萬兩賑濟秦地災民。下去擬旨吧!”

韓?三人出了暖閣,已近午時,天空四周低垂著一層灰黑的雲幕,稀稀落落下起了小雪粒,三人一起進了首輔的值房,雪粒便飄成了雪花。此處韓?及為稔熟,如今故地重遊,心頭湧起許多感慨,看著窗外道:“天氣陡寒,三秦災民正不知如何煎熬,萬幸皇上開恩發內帑賑濟,不然我這個糟老頭子怕是會被人罵作白拿俸祿的行屍走肉了。”

錢龍錫見李標忙著收拾案几上留下的一些機密文書,不及搭言,沉思說:“三秦賑災已有頭緒,該罰的罰了,銀子也有了,略加督責而已,吳?足可勝任。但裁減驛遞之事牽扯極廣,甚為棘手,劉懋不知深淺,等知道艱難回頭便遲了。其實聖命再嚴,以他區區一個從七品的給事中,也萬難大破情面。我擔心他急於見功,便從裁減數十萬驛卒入手,這些人多是遊手好閒不安分的人,平日吃喝耍子慣了不事產業,如何還幹得了種田耕地那些粗重的活計?自古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若是生計沒了著落,難保不做些犯法的勾當,攔路截徑,打家劫舍,一旦生出什麼變亂,看他怎麼向皇上交差?”

“此事不可不防。”韓?省悟道:“劉懋擬將驛遞五字五十一條裁減為十二條,動作過大,確實心狠了些,但已經皇上恩准,不好再改,可叮囑劉懋不可妄用霹靂手段,裁減驛卒不能過急過多,必要一步一步地來,循序漸進,穩妥行事。”

李標將一摞公文抱在懷裡,搖頭道:“劉懋新寵,正是眼高於頂心高氣傲的時候,這些金玉良言怕是入不得耳,枉費了首揆的一番苦心。本來裁減驛遞一事,御史顧其國此前也曾奏過,皇上已有旨意給兵部,照舊例從嚴督控,不可濫發白牌,各地已有所收斂。不知劉懋為什麼又舊事重提,還將裁減驛遞與陝西賑災牽扯到一起,若是等他裁減了銀子再賑濟災民,陝西怕是剩不下幾個帶氣的活物了。好在皇上聖明,發了十萬兩內帑。”

“劉懋上這個條陳也是有私心的。”錢龍錫臉上露出一絲詭笑,“兩位怕是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吧!”

“什麼緣由?”李標見他笑得奇怪,將公文放了,拉把椅子也坐了細聽。

錢龍錫道:“劉懋與雲南道御史毛羽健交情極厚,他奏請裁減驛遞也是替毛羽健出氣。”他取茶吃了幾口,接道:“毛羽健極是懼內,他媳婦是個出了名的悍婦,遠近聞名。今年毛羽健由知縣徵授雲南道御史,有意趁機躲她,便獨自一人到京赴任,卻又不耐床衾冰冷,討了一房小妾,那女子出身青樓,感念為她贖身脫籍,一意逢迎,使出無數的風流手段,毛羽健好不快活。不料,他數月遠離,媳婦又是青春年少的,難免思念,也不發封書信,竟自帶了丫鬟從湖北公安一路乘驛遞進京來尋,進門見那小妾十分妖冶,大罵她狐媚惑夫,當下不由分說,上前便抓花了臉。那小妾忍耐到毛羽健下朝回來,本待教他做主出氣,哪知他嚇得不敢進門,一時想不開,竟投井死了。他聽說出了人命,急忙回來,哪知媳婦仍放他不過,罰跪了一夜。毛羽健敢怒不敢言,便遷怒驛遞,上摺子力陳驛遞之害。皇上因已有旨了,並未理會,劉懋有心為他助拳,乘機奏請,不想趕上陝西賑災,合了皇上的心意。”他娓娓道來,有如市井瓦肆說書的藝人,韓?、李標聽得入神,不想驛遞的裁減竟會緣自兩個爭風吃醋的婦人,各自暗覺好笑,搖頭嘆息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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