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大怒道:“臨陣脫逃,按律當斬。如今兵變未平,主將擅離,卻將寧遠交與何人?”
“兵飢作亂,真是難以安撫,撫臺大人也盡力了。”
“命他前來見我!”
郭廣垂淚道:“畢撫臺已去了。”
袁崇煥雙眼通紅,急聲道:“他究竟怎樣了?”
“他被亂兵拷打了整整一天,身子虛弱至極,心中羞愧更是難以忍耐。到中左所後,即不飲水進食,整整九天,昨夜已然去了。臨死前,還命親兵架著朝南磕了頭,連說有負君恩,大叫數聲而亡,眼睛卻兀自不閉。”
袁崇煥心頭大痛,想起當年寧遠鏖戰,畢自肅也是兵備副使,左右追隨,登城督戰,用火炮痛擊後金兵馬,恍如昨日,不料轉眼竟人鬼殊途,已成永訣,更覺熱血翻滾,咬牙道:“朱梅傷勢如何?”
“總兵大人現在後面將養,倒無大礙。”
袁崇煥略略放了心,又問:“那兩個貪官何在?”
“蘇涵淳、張世榮二人不敢回家,也藏在後院。”
“帶了隨我走!”袁崇煥換上二品錦雞補子大紅紅絲蟒服,頭戴六梁冠,腰繫玉帶,背了尚方劍,打馬直奔大營。
西邊的日頭將落,餘暉散成萬道霞光,遠處的山巒、近處的城牆民舍一片耀眼的金黃。城區北部,數排的營房錯落有致,這便是寧遠兵卒的十四個大營。各營周匝都圍著巨石大木堞雉,營門放哨計程車卒幾倍於平時,各持刀劍,虎視眈眈,來迴游走。
“袁大人回來了――”郭廣飛馬大呼。片刻間,各營湧出不少的兵丁,聚集在營門外,紛紛張望。
袁崇煥放馬緩行,來到中間的演兵校場,下馬緩步走上校場月臺,左右巡視,高聲道:“寧遠十四營的弟兄們,我袁崇煥又回來了。你們之中不少曾與我一同朝夕相處,浴血奮戰,當年是何等慘烈艱難,你們沒有一人叫苦退後,可如今只為丁點兒的糧餉,竟將畢自肅逼死了,當年的患難情誼何在?報效朝廷的忠心何在?”
“袁大人,我等弟兄沒有逼死撫臺大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朝廷拖欠糧餉,一些狗官乘機剋扣,只知大把地撈銀子,哪裡管我等死活?何必要替他們賣命?”有人在營門口大喊,不少士卒跟著呼喝,“不給他們賣命!大不了回家,守著老婆孩子也強似在這裡吃苦受氣。”
袁崇煥道:“方才是哪位兄弟?可否現身面談?”四下一望,無奈天色已暗,看不清面目。
那人道:“袁大人,教咱現身,是不是抓了砍頭,殺雞給猴看,嚇唬人呢?”
袁崇煥一笑,說道:“兄弟莫怕,袁某平生只殺韃子,不殺手足。聽你口音,老家必是在蜀中。四川天府之土,自古富甲海內,兄弟萬里辭親,為國效命,上不能養高堂父母,中不能陪伴嬌妻,下不能含飴弄子,所為何來?還不是求取功名,博得個封妻廕子,光宗耀祖,以振家聲麼?如今不思立功,卻受人挑唆,附逆為亂,若不懸崖勒馬,功名利祿轉眼便成黃粱一夢,空身回家有何顏面去見父母妻子?何況依大明律例,一人為亂禍及九族,你為出一口惡氣,竟甘心教家人受你牽連?”眾士卒聽了默然無語,不知哪個悔恨交加,嗚咽出聲,頃刻便響成一片。
“我等受罰,那剋扣糧餉的狗官便沒人管了麼?”那人大叫道:“左右是死,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殺了那狗官,吐出胸口的惡氣!”
袁崇煥冷冷道:“剋扣軍糧,按律當斬。此事自有國法王章,不需你們勞心費力。來人!將犯官押來!”郭廣親領兵丁將兩人五花大綁地押了上來,兵丁們早已恨透二人,不由分說,背後狠狠一腳朝二人腿彎處踢下,撲通跪了。
此時,各營門口的兵丁越聚越多,不少悄悄蹙到校場邊兒,燃起星星點點的火把,蜿蜿蜒蜒地圍攏著,將校場上下映得一片通明,各營的都司、遊擊、僉事也隱身其中偷偷觀看,只見火把影裡袁崇煥精神抖擻威風凜凜,各自心下欽敬。有人喊道:“宰了他們!”四面八方一齊響應,山呼海嘯一般,驚天動地。
袁崇煥朝四下揮揮手,示意兵丁們停止呼喊,喝問:“蘇涵淳、張世榮你們可知罪?”二人早知袁崇煥威名,見他嗔目厲聲,已是怕了,顫聲道:“卑職知罪。”
袁崇煥大喝道:“既已知罪,便不需再饒舌辯白,臺下斬了!”
蘇涵淳掙扎道:“袁大人你有何權柄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