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只能等,他不能先出手對敵,只能等老酒鬼先拔刀,先洩氣,而後他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想通了這一切之後,他那臃腫起來的衣袍扁了下去,像是為了故意發洩一樣,他轉身,腳下有無形旋渦起,飄蕩人間。
西漠有一條江水流淌了不知道多少年,名為九龍江,今夜,九龍江斷流一個時辰,首尾不能接,此為,天人一怒之果。
……
第二天清早,太陽如常攀上了東方的最高點,照亮人間,經歷瞭如同狂風驟雨一般打擊的青雲村外的林子已經凌亂十分,比那飲的爛醉的書法大家寫的狂草還要亂,當然,那用來書寫狂草的筆墨,是鮮血。
此時鮮血已經乾涸,那紅黑色的血跡如同遊蛇,在土裡,樹幹上,屍體上,處處都留下了爬痕。
青雲村的前半夜在一片嘈雜中心驚膽戰,那陰風陣陣中不時傳來的血肉撕裂聲讓他們想起了與此類似的許多個晚上,他們不是不肯反抗,而是沒有膽量反抗這未知的力量,於是在他們眼中的天災之中,他們往往選擇了自保。
與從前那幾次相同,在一晚上的心驚膽戰之後,他們選擇去給那些屍體收屍,中年人是第一個走出去的,他心中有內疚,總感覺昨夜把動靜鬧得像昨天那般大的,應該是昨日那幾個在歡聲笑語中飲酒尋歡的江湖兒。
所謂不知者不畏,正是因為沒有見過那力量的詭異和強大,故而他們敢於反抗吧,哪裡像自己,有給自己兒子收屍的魄力,卻沒有呼籲村子中的人共同禦敵,振臂高呼的膽氣。
越想,中年人越是難受,可當他走到林子中的時候,他被眼前的景象駭的走不動道,那屍體,到處都是,那些個屍體,身上流出來的血都是黑的,有的瞪大了雙眼,有的少了四肢之一,有的那腸子拖出來都可以扯作長繩。
場景令人作嘔,卻也令中年人心中隱有某種期盼,之前的那些屍體都不是這樣的,他們幹扁如同山中老屍,身上的血肉像是被某種野獸啃食過一樣,當然,他是決然聯想不到他們心目中可能是野獸的角色是修煉了《饕餮真經》的黑影。
但如今的一反常態說明了什麼,只能說明這些人或許就是造成了村子這麼多慘案的幕後黑手,中年人強行忍住了自己想要嘔吐的噁心感,他在屍體中踏步而行,他走的路,已經不是叢林小路,而是人海屍山。
在路的盡頭,有三個人躺在那,一個遍體血痕的青年依靠在一棵大樹邊上坐著,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從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可以看出這還是個活人,但單從他滿身的血痕來看,實在讓人擔心他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就一命嗚呼。
另外一邊是一個女子,她身上盡是血痕,看起來面色也有些慘白,可那種白和青年的失血過多不一樣,向來是受了什麼驚嚇,她懷中抱著的那個光頭看起來比她慘些,可比起那青年來,實在好了太多,那光頭身上的袈裟上盡是黑血,只有一絲暗紅色在嘴角處像是自己受傷殘留下的印記,面如金紙一般可呼吸依舊悠長有力。
定睛看去,中年人幾乎忍不住驚呼一聲,這三人若不是昨日差點借宿自己家中的三人,又能是何人,於是他扯開嗓子,高聲呼喊道:“三兒!根子!水生!這有活口,將他們抬到我家去!”聲音嘶啞,中年人感到腦中一陣暈眩,眼前發黑。
兒哪,好人終究還是有好報的,你的仇,有人給你報了。
即使感受到旁邊有人跑過自己身邊,扛起那三個人,可中年人依舊沒有什麼知覺一樣,搖晃一下坐在了地上,只是感覺有人走向自己,於是自己無力的擺動了一下那粗糙的右手,靠著棵樹坐著。
有個年輕人還準備拉他,可另一個與中年人年紀相仿的壯漢嘆了一口氣,拉住年輕人的手使了一個眼色,幾個人扛著三個昏迷的人回返青雲村。
原地坐著的中年人眼中迷茫,流下幾顆渾濁滾燙的淚珠,這幾滴淚,就不知道他黃泉之下的兒子,能否感知一二,寒風呼嘯,這春風帶來的花香味,卻絲毫散不了中年人心中悲切,靠樹而坐的中年人目光呆滯,久久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