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完全沒有注意到溫煌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從未有要離開的跡象。方才那一聲分明是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可聲音卻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根本分辨不出他此刻人在何處。
方才她在見到那堆屍體的一瞬間,便像是被吞噬了神志,整個人的心神都被吸引了過去。此刻想來,應該就是在那時中了法術。施術的法本應當就在那堆屍體上,若她猜得不錯,當時的褚昭然等人多半也是因此中招,陷入困境。若非剛才溫煌及時出聲提醒,此刻的她怕是也已被拖進可怕的幻境中了。
阿寶忍住想要回頭去看那屍體的衝動,握緊了手中的白鐵劍,戒備地四下打量。周圍依舊是灰濛濛的,她突然意識到,方才明明溫煌已用法術將這霧氣吹散,眼下復又聚攏得如此之快,想來是有問題的。
而她應是在中術之後不慎跌進了此處縱橫交錯的空間裂隙中,只是不知溫煌現在何處,處境如何。若這一切均是人為,那麼此人的修為之深厚,即便是言其有通天之能亦尚不為過。只怕是幾位長老來了,都難以與其抗衡。
想到這裡,幾滴冷汗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正當阿寶無所適從之際,突然感覺到有人在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心裡一驚,瞬間便把那不該回頭看的警惕拋到了九霄雲外,猛地轉過頭去,只見那原本面色如土的女人此刻正抱著她不到兩歲的孩子站在身後。
“阿寶——”那女人緩緩開口:“阿孃想你了。”說罷,她朝著阿寶伸出手來,掌心裡有一道細長的疤痕,是在做飯的時候不慎切傷了手留下的,與阿寶記憶中母親的手一模一樣。
那懷中的小女孩兒也張開了眼睛,小鹿一樣的眼眸中倒映著阿寶慘白的臉。她想起那個時候,不到兩歲的妹妹剛剛會叫“姐姐”,跟在她身後手腳並用地爬,甩都甩不掉的情景,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揪著疼,疼到喘不上氣。
於是她遲疑著,緩緩朝那女人伸出了手。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眼前灰濛濛的霧靄也隨之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亮溫馨的畫面,像極了家裡曾經那個不太寬敞、甚至有些破敗的小院兒。
女人向阿寶露出溫柔的笑,懷中的女娃兒也拍著小手,“咯咯”地笑起來。有那麼一瞬間,阿寶覺得,變成這樣其實也不錯……
然而下一刻,一道白色的劍光凌空一閃,將眼前的女人及其懷中的嬰孩攔腰斬斷。女人溫和的面龐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懷中的孩子也變得如同鬼魅,嘶吼著,露出獠牙朝阿寶撲了上來。
阿寶手持白鐵劍,不為所動。那兩張可怖的面容幾乎要與她鼻尖相碰,卻在下一瞬間煙消雲散。
幻境被破除了。
阿寶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白鐵劍,感覺心跳正一下下地撞擊著自己的耳膜。方才的一切都太過真實,若非她早有準備,此刻怕是已經被拖進了幻境之中,再難脫身。
只是即便知道眼前之人只是幻象,在向其揮刀時仍會產生的真真切切的心痛、自責和愧疚感卻是久久不散,直到現在,她渾身都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霧氣復又聚攏,周圍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清。
“原來是條漏網之魚,難怪氣息如此熟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帶著迴響,像是一條毒蛇般鑽進阿寶的耳朵。
“漏網之魚”四個字像是一根帶著倒刺的針,狠狠地在阿寶的神經上紮了一下,拔出的時候帶著撕裂的劇痛。莫名地,她覺得這詞背後的深意與十年前的慘案相關。
“倒是機靈,猜得不錯。”那聲音再次響起,遠遠近近、虛虛實實。
阿寶心裡一驚,心道這人莫不是有讀心術,自己明明並未說起半個字,他怎的彷彿能聽到心聲一般,說出她心中的猜測和疑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