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華常常教導朱友說:人可以想法子為自己謀利,但絕不可為達目的做些陰損之事,福禍相依,是天地規律。
後來果真,“福氣”還未來,報應卻先至。
那群“大狗”到底還是凡胎肉體,逃不出朱友的控制,又為人間所不容,吃兩隻雞啊鴨啊的可滿足不了朱友的需求,他又逼著它們闖入民戶殺更大些的動物,到最後演變成殺人、吃人。
後來它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是狗了。
它們愈來愈兇猛,不再需要朱友的號令也會出去“覓食”,肚子是永遠填不飽的。梁園鎮接二連三的兇猛狗妖食人,縣裡派人傳話下來,若朱友有能耐把狗妖徹底清除,縣官必會親筆“請功書”,替他遞到上頭去。
——屆時自己就在鵠鳴山建莊造觀,信徒還不是趨之若鶩?憑自己的能力,何愁不能擠進九大門派之列呢?
朱友下決心殺“狗妖”那一日,於鵠鳴山口設壇作法,陣勢是轟轟蕩蕩,鎮上的百姓簇擁著朱友怪胎三月的妻子,叫好聲震天。
他永遠也忘不了殺死的第一隻“狗妖”時,它看著自己的雙眼,那些狗頭骨碌碌的滾在地上圍了一圈,最後所有狗頭的眼睛還是定著朱友的方向,麻木而猩紅。
鵠鳴山狂風捲著烏雲,天色霎時便黑了,夜色中突起大霧,有面戴紙人面具的白衣男子騎一隻非狼非狗的巨獸涉水而來。
鈴聲空靈清脆,地上狗頭的雙眼緩緩合上。
“夫狗學人語,或人學匍乎?”紙人嘆息了一聲。
朱友的妻子突然瘋癲大笑著脫光了衣服,嘴裡唸唸有詞得唱起紙人說的話,眾人阻攔不住,她飛撲出去抱著地上的狗頭就啃起來,滿嘴紅肉鮮血。
朱友又慌又懼,粗麻的趕屍鞭在空中甩響,鞭身未及紙人跟前,即寸寸崩斷裂開。
“你竟將你的兒子也變成了這樣的怪物?”雲昭難以置信的看著地上的狗屍,九黎索不攻擊這大狗時,已知它非妖非獸,可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居然是個活生生的人。
朱友瑟縮著搖頭,他瘦的脫相,若不是他親口說出,怎麼看他也不像是能幹出來那等喪盡天良之事的人。
“我妻子從那回便瘋了,當時她懷胎已三月有餘,我名聲盡毀,事已至此是我的報應,我最後只想著能保住兒子便好。”
“報應?”唐芒實在聽得噁心,此時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便是斷子絕孫也不為過!”
朱友抖了一下,才慢吞吞的接著,“我婆娘瘋了,懷胎四月生了個黃毛狗妖——我確實是斷子絕孫了。”
薛無至一直擰著眉,越聽眉頭皺的越死,但他向來教養好,便也忍著繼續問道:“既然你把他們都殺了,那去年年底妖亂,鵠鳴山百姓去我們靈應請人除妖,這作亂的妖……是你的兒子?”
朱友點點頭,然後又拼命的搖頭。
雲昭冷著臉打斷了一句,“那些瘟鬼是怎麼回事?”
“這、這便是我要說的,”朱友看了一眼瘋瘋癲癲還在唱歌的妻子,外頭又雷電不止,他似乎怕人聽見,小心的壓了壓聲音,“因為、因為我婆娘生出了這麼個東西,我們一家就被鎮子上的人趕了出來,他們……”
朱友突然抬起頭,滿面的驚恐,“他們全都不是人!”
“什麼亂七八糟的。”枕鯤都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人完全前言不搭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