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攀上碧簷牙,傾灑一地清輝。
挨著頭戴瓦楞帽的漢子,一名糞夫推著車瞧了瞧對方這一身埋汰,低著聲音笑道:“夥計挺拼呀,你這一身打扮,可要比以前那些人像多了。”
從夕月宮出來的漢子乾笑兩聲沒有說話,自然是因為謹慎,不想過多暴露自己身份。又習慣性的壓了壓帽簷,把原本就已經藏得嚴實的面目又遮了遮。
那糞夫也是話多,又道:“不過你走運,我們這一夥老大與淨房司的公公有些關係,從來沒人盤查,就前兩日皇城裡查的那麼嚴,我們幾個都沒人盤問直接放行。”
漢子還是不答話,帽簷下的兩眼警覺的盯瞧著四周。
“不用害怕,咱有關係。”聒噪的糞夫自然不會曉得這人心思,若是知曉此人與昨日裡那一場爆炸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怕是都得尿了褲子。
糞夫仍是絮叨,“昨日夜裡盤查恁嚴,其他隊裡抓到三四個要出宮去的侍童和少監,還有一個德陽宮的女婢,你說這不是頂風犯法麼,在門口被查到,那是好一頓打,就咱們這一隊,早就和門口守衛隊正打點妥當,查都不查。”
說著話,這糞夫還從腰間褡褳裡掏出塊麻布,指了指自己口鼻示意戴上,畢竟待會兒收拾起來那味道著實讓人受不了。
並沒有拒絕糞夫的好意,漢子將麻布裹縛,這一來可就更叫人瞧不見模樣。
聒噪糞夫繼續說個沒完,講著他們這一隊八人四輛車今日負責的區域。
他們這一夥人總共二十多人,今夜裡他們四個是在東宮裡收拾,那裡不比太極宮與掖庭宮,東宮因一直未冊立,只有少數二三十個侍童少監宮女負責定時清理,相對來說要省事的多。
皇宮不比宮外,為了保持宮內整潔,也是為了防止滋生蚊蟲,這些個汙物大多都會由淨房司的太監在掌燈前統一集中到一起,有專門的地方,倒還不用他們東奔西走。
也是出於好心,糞夫一再叮囑漢子少說話,其實還就是他在一直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這讓漢子對其有些無語。
幹活的時候旁邊有太監盯守,那聒噪糞夫才閉上了嘴巴,等著收拾妥當離開了淨房司,一路上又開始了絮叨,直到他口中一夥二十多人在安福門集合,才又安靜下來。
一拉溜的手推木板車有序排開在安福門一側,由老大清點人數,數到漢子這裡直接跳過,想來對此也是見怪不怪。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個大有用處的處事法門。
越到此時漢子心裡反倒是緊張,扶著木桶的手臂不自覺的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進宮時是白日,買通了送菜的商販,躲在那一車大白菜裡有驚無險混進宮來,眼下這麼明目張膽的走出去,說不害怕是假的。
這可是大周權力中樞,遙控著整座天下,掌控萬萬人生死,一步走錯縱是萬死都難解其罪。
漢子壓壓頭上瓦楞帽,悄悄往一旁撤了撤,卻在下一個彈指被人從背後捅咕一下。
漢子只當又是那聒噪糞夫要廢話,這幾刻鐘的接觸,這糞夫除了好說這麼個不算缺點的缺點,心眼也算是和善。漢子只是身子微微向後仰了仰,等來的卻又是一下捅咕。
漢子皺眉,側頭向後瞧了一眼,驚了一跳,剛要出聲便被一杆菸袋鍋子頂在下巴上。
漢子自知差點失了態,趕忙壓低聲音,“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