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姑娘。”他悄聲道,“你撤出來,試試走個陣法,背刺。”
“什麼意思?”
“我給你打掩護,你走左前方,越過那幾個傀儡到她身後。”
“那你們……”
“不要緊,你速度快一點。”黎夏安撫性地笑笑,陡然加大了攻勢。又有一隻傀儡被敲倒在地,遲願就在黑霧升騰的一瞬間,如同火星一般跳到了黑麵的背後。黑霧後傳來女人一聲呻吟,稍加分辨後黎夏便喜上眉梢:成功了!
這招聲東擊西是黎夏從小背到大的,可是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自然從來也不知道它的意義。此時陡然用它一擊即中,他心裡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彷彿是小孩子得了蜜糖一般,有點天真地對著遲願笑了一下。
然而遲願卻沒有他這麼好的心緒,與黑風崖交手多次,自然知道黑麵的真正實力遠不止於此。她警惕地後撤了幾步,看著黑麵手裡凝成的越來越濃郁的黑氣。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嘯,緊接著一枚慘白的煙火被炸響在風雨間。黑麵彷彿突然收到了什麼訊號一般,撤回了想要進攻的手,轉而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容:“好吧,臨時有事,今天先不殺你們。”
遲願依舊緊緊握著那長劍。
“不過,不殺你們,你就能活得好嗎?”黑麵衝著黎夏一仰頭,“你叫什麼來著?黎夏,沒錯吧?小哥兒,主上剛剛從豫州回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勇氣去看看你的家呢?”
家?
黎夏愣在原地。那訊息猶如一顆炸彈,將他原本沸騰著喜悅、驚懼、憤怒、迷茫和期冀的心臟陡然爆破開來,變得連點灰燼都沒有了。他幾乎聽不明白黑麵說的是什麼意思,又似乎聽的明明白白。茫然之間他看見遲願憤怒地撲向得意洋洋的黑麵,看著黑麵一揮手消失在一片黑霧中。
似乎,她剛剛說了什麼?
他自幼喪母,跟著父親長大。父親是個很嚴肅的人,總是將長安劍看的比什麼都重要。他知黎夏天分算不得上佳,便要求他以勤補拙,起早貪黑去學習如何成為長安劍合格的主人。就在這滿滿當當的安排下,黎夏長大了。
黎夏從小情緣寡淡,很有些獨來獨往的個性。他從不善交際,自然也不會出門應酬。黎夏的世界在別人看來實在太小,除去正門一畝三分地和桐城,幾乎不見他去過別的地方。然而對於黎夏自己來說,自己的天地大得很。
正門後綿亙不絕的後山,一條連向黃河的小溪,正門藏書閣裡無數個春秋冬夏,還有他一副自成氣概的心胸。他的父親,恪叔還有幾個師弟,除去家人,更是他內斂靈魂最大的共鳴處。十幾年的生命裡,他早就把血肉親情融進骨髓裡,那些親人的音容笑貌,是他刻在骨血深處最脆弱的軟肋。
就在剛剛,那個女人告訴他什麼?
他的家,沒有了?
遲願似乎在扶他,他茫然地看著少女有些焦急的眼神,突然掙扎著蹦了起來。他似乎在逃避什麼,愣是將輕功運到了十成十,發洩一般地在山野之中瘋跑。胸腔內空氣逐漸不夠了,嗓間滿是血腥味,黎夏足尖終於絆在了一塊兀石上,重重地摔飛出去。
右腿似乎流血了。黎夏抹了一把臉,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口便要繼續狂奔。天上流星似火,終於一個女聲拉住了他:“你瘋了嗎?”
遲願氣喘呼呼地從長劍上跳下來,高馬尾有些鬆散,額髮被風吹的亂蓬蓬地。她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黎夏的肩膀:“你這麼消耗自己有用嗎?等你跑回去自己估計也累死了!你能為你的家人報仇嗎?”
黎夏不說話。
“罷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遲願喘了幾口氣才恢復了原本那副堅毅地樣子:“來吧,我御劍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