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阿斯蘭的營帳裡頭,火盆熊熊燃燒著,窩在虎皮下的阿斯蘭卻臉色蒼白的可怕,鮮血從他口中不停淌出,打溼了潔白皮毛,巴圖魯是個禿頭的漢子,此刻正滿臉擔心的看著阿斯蘭,手裡捏著枚蠟封藥丸,試圖勸說阿斯蘭吃藥。
但是阿斯蘭只是一臉冷漠的看著那枚藥丸,用手指將自己唇角的血跡揩淨,並沒有半點吃藥的跡象,反而冷聲問起另一件事:“叔叔那裡怎樣?還是不肯說出解藥的配方?碎葉安息那兩個女人又有什麼1動靜沒有?巴圖魯,你要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回答才好。”
巴圖魯的頭頂上滲出細汗,原本就光禿禿的頭頂在燭火下顯得越發明亮,但是他根本不敢去擦拭汗水,只能畢恭畢敬的躬身彎腰,把自己的身子彎的極低,幾乎看不見他自己的臉,而她的視線,也長久的落在他自己的腳尖上,顯得頗為恭順:“我尊敬的王,這些事情已經在辦,但是阿娜妮城主有傳話,讓您不要忘記,誰才是跟您有婚約的神女,希望您能夠儘快、盡善盡美的處理好彩雲姑娘,大祭司也傳話過來......”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太敢繼續說下去,聲音戛然而止,引來原本正在閉目養神,聆聽他彙報的阿斯蘭的注視:“怎麼回事?大祭司說了什麼,你儘管說,我不會責備你。”
“大祭司、大祭司傳話過來,說他已經派人去那座城池裡綁架那位沈家的娘子,但是失敗,他希望您能儘快跟神女結合,或者跟那位陸姑娘在一起。”啪嗒一聲,巴圖魯額頭上的汗水驟然滑落,狠狠地砸在地上濺起塵土,他根本不敢抬頭去看自己王的臉色,而阿斯蘭也並沒有說話,只是長長的沉默著。
片刻以後,極為輕蔑的低笑帶著淡淡的憤怒意味跟若有若無的咳嗽動靜從阿斯蘭的口中傳出:“他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怎麼,把持我部落這樣多年,還是不肯放手想要故技重施,用女人來綁住我麼?那位沈家娘子有沒有出事?”
“沒有,但是您這樣......明天還要堅持上戰場麼?”對於阿斯蘭對那位他沒有見過的中原女子的關心,巴圖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燭輝在他臉上投下過分濃重的陰影,讓他顯得心事重重,但是心裡的擔憂,這位極為忠心的王帳近衛,並沒說出口,只是將話題改變,轉而擔心起自己所侍奉的王者,日復一日孱弱的身體起來。
“我沒事、咳、咳咳、!”阿斯蘭捂著嘴,極為猛烈的咳嗽起來,鮮血再次噴湧而出,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幼被自己叔父用毒藥控制的軀體,能苟延殘喘到今天,已經是奇蹟,在今天跟那位中原真龍爭鬥的過程中,他偏偏又因此受到創傷,當然是雪上加霜,接近油盡燈枯的境地,然而有些事有些人,是讓他,至死不願罷休的。
面對自己這樣倔強的王,巴圖魯也只能無奈而長久的嘆氣,他知道自己侍奉的王者,現在完全是依靠以毒攻毒才能活到現在,身體裡的毒素日復一日的複雜而猛烈,說是吞毒為生,也不為過,他知道這樣對於自己王上的傷害,但是在臨走前,他還是將那枚毒藥留在桌上,而在他走後,阿斯蘭毫不猶豫的將劇毒吞嚥,任由毒藥給身體帶來的,灼燒般的疼痛,從喉頭瀰漫到腹中,他捂著臉,極為悲傷地笑起來:“藏珠啊......”
阿斯蘭的心緒,沈馥自然無從得知,藺赦與阿斯蘭的爭鬥日復一日的猛烈起來,而關於藺殊的行為,沈馥毫不猶豫的,將這件事寫信告知遠在京城的陛下跟淑妃娘娘,尤為重要的是,她知道虎毒不食子,遠在京城的那位陛下,未必會願意對自己的兒子下手,但是來日方長,收拾人這種事本身就跟釣魚一個道理,是水磨工夫,總是要花些心思的。
而在這種氣氛下,北疆王的身體也好轉修養的徹底,因為阿斯蘭的緣故,往往藺赦都被他逼得不得不捉對廝殺,而守城的將領們往往經驗不足,在這種情況下,大病初癒的北疆王,開始以一種奇特的身份,在城裡忙碌。
遠在京城的沈琛,也終於發現自己女兒不在京都的事實,但是他仍舊心情平靜,甚至有些竊喜,只不過還是沒忘記給沈馥寫信,大概內容:不管怎麼講,你還是我沈家的女兒,怎麼可以擅自離開沈家而不打招呼,甚至將你弟弟一起拐走,等到回到京城以後,我要找你好好談談。
這種信件當然不能讓沈馥有所觸動,與沈琛所期待的表現相反的是,沈馥頗為不可置否,她只是仍舊在城中忙碌,為藺赦穩定著後方,而隨之而來的,是冬天的逝去,春天的到來,也許是因為春天,萬物生髮,雪原上的部落也開始擁有充足的食物,阿斯蘭所帶領的軍隊,如潮水般緩緩褪去,但是這並不代表藺赦就可以離開邊關。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狼群不是容易滿足的生物,他們很快就會捲土重來,不過,敵人的離開,對於子民跟軍人來說,都是難得的休養生息的機會,因而城中也少見的祥和,遲到的過年慶賀,在這個時候到來,而在京城,已經是舉辦花朝節的時候,當月十五,萬里同月,從京城來的,淑妃的關係,也順順利利送到沈馥手上:“藏珠,千里共嬋娟,你同小九,要多小心。”
山河異域,風月同天。
在短暫的休憩以後,從京城運來的糧食也已經盡數來到軍中,新來的官員並沒有跟藺赦或者沈馥多說什麼,出乎意料的老實以及好打交道,更為重要的是,在開春後,沈馥發動城中居民開墾的田地,也開始成功栽種,至少短時間內,糧草應該不會出現短缺的情況然而更為巨大的考驗還在後面,由於開春後的事情,阿斯蘭的部落不再主動進軍到城下,但是卻時不時遊走打擊,導致邊軍頗為不得安寧。
為了讓以後更為太平,藺赦不得不主動帶兵出征,深入雪原,這就意味著他必須把沈馥獨自留在城裡,也就意味著他會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辦法照顧沈馥,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在家國面前,兩個人也就只能這樣決定。
“你要是遇見阿斯蘭,要多加小心。”沈馥在陣前替藺赦搭理著翎羽,低聲溫柔囑咐著,而在她身後,是已經穿戴整齊的北疆王,他也要跟著藺赦出征,這是沈馥決定下來的事情,所以北疆王也只能這樣跟隨藺赦。
但是兩個人都深深的擔憂著沈馥,只有松亭芳主在這個小女子的身邊,就算她頭腦再怎麼好用,也不得不被武力支配,所以這兩個男人免不了出征,但是兩軍交戰,只能這樣選擇,而藺赦在被沈馥溫柔交代過以後,低頭親在她額角:“我會平安回來,然後與你成婚。”
這話說的沈馥臉頰泛紅,卻也沒有反駁什麼,只是輕聲答應下來,然後目送著藺赦遠遠離去。
然而雖然藺赦已經做好大戰的準備,在雪原的深處,阿斯蘭的王帳裡,新舊王者之間卻爆發出絕對不可能消散的仇恨,以及必定要分出勝負的生死鬥爭,那位阿斯蘭,蒼狼殿下的叔父,在阿斯蘭陷入昏迷後驟然引發暴亂,王帳近衛跟支援阿斯蘭的人民緊緊保護著,在營帳裡的,已經昏迷的他們的王。但是軍隊的特權,卻不能避免的被叛黨所佔據,奔赴雪原的藺赦並不知道,迎接他的,並不是果敢的蒼狼,而是陰險的毒蛇。
“雪原裡的事情都辦的差不多?阿娜妮什麼時候回來?”在佈滿彩旗的營帳裡,一位滿臉皺紋溝壑深深的老人,輕聲咳嗽著翻閱羊皮卷,陸肆娘恭敬的跪在地上,替這位老人家按摩著那滿是老年斑的腿腳,輕聲回答:“大祭司放心,阿娜妮殿下才是真正的神女,自然不會有事情。”
老人的銀髮被營帳裡微微吹來的風撫動,在他乾枯的面容上緩慢蹭弄,他似乎覺得有些癢,所以伸出那樹枝般的手,好像想要拂開,但是他的手卻沒有落在自己臉上,而是狠狠的捏住陸肆娘那張越發嬌豔的臉蛋,陸肆娘只覺得這個老人手上的老繭蹭的自己臉頰發疼,他的手太粗糙了,但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敢說什麼,只能恭順至極的伏在老人膝頭任由他凌辱:“啊......你說得對,阿娜妮才是我的親生孫女,當年為了掌握那座城鎮,我可是把我的兒子都禮物送給那位城主,真可惜啊,到最後那女人也沒懷上我兒子的血脈,不然我怎麼會替別人養孩子這麼多年。”
他手指用的力氣越發大起來,將陸肆孃的臉捏的發紅,卻半點沒有收斂的意思,古怪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在此間還夾雜著他令人不寒而慄的話語,緩慢揭開某些真相:“彩雲才應該是那座城鎮的主人,當年,哦,你們中原話怎麼說來著?狸貓換太子,不過我的孫女才是太子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