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赦的手掌驟然攥緊桌角,他死死的看著眼前這位城主,想到自己在邊關浴血奮戰的同袍將士因為這個女人可能要遭受的事情,不由得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沒什麼血色的唇瓣被他咬的通紅,然而對於這種情況,他卻實在是無可奈何,訊息已經放出去,他如果真的拒絕這件婚事,不說他自己,就是自己心心念唸的藏珠也會因此名聲受損,到時候被千夫所指,並不是他願意看見的事情。
他可以忍受自己被人誹謗,詆譭,乃至非議,但是,他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心上姑娘的名聲,因為他自己,蒙受任何一點汙衊。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藺赦變得有些痛苦,他的目光落在沈馥身上,不管是名分還是愛情,他都不願意讓人與自己心頭明珠相分享,但是這種時候,他好像別無選擇,而沈馥的視線與藺赦對上的瞬間,也驟然變得溫柔起來,帶著理解與支援:你只管放心去做,來日方長,你我還有機會,不要如此擔憂。
“……既然如此,我願意同城主您……”
藺赦遲疑著開口想要答應阿娜妮的要求,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北疆王突然拎著人一腳踹開房門,將手中已經被拷打到鮮血淋漓的將士丟進屋中,滿面寒霜:“都說你們西域女子直白豪爽,原來也不過如此,藏珠,藺家小九,不必答應這個毒婦的要求,軍中我已經打點清楚,你們不必擔心。”
沈馥跟藺赦驚詫的目光落在眼前這位長輩身上,北疆王冷哼一聲,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聽得沈馥跟藺赦有些目瞪口呆的意思,原來早在幾天之前,因為北疆王身份在軍隊眾人看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因而就有人在演武場上找北疆王麻煩,但是那些人的武藝跟北疆王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火候不夠,因而北疆王沒用多久,就成功用武力把他們折服,藺赦帶出來計程車兵有個好處,就是直腸子,這種傳統嚴格說起來還是北疆王帶出來的,所以在士兵眼裡,這個帶著斗笠的男人就是他們打過架的兄弟。
自然就拉著北疆王一起吃酒,在酒足飯飽以後,北疆王自然就得知那個被阿娜妮放出去的流言蜚語,以他的本事,沒有用多久的時間,就自然而然的打探出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沒有用多久,北疆王就把沈馥之所以來西域的緣故說得清楚明白:“沈家在京城雖然算不上是一流權貴,但是沈家娘子也是金枝玉葉,你們要知道,這次運送糧草的人是四殿下,四殿下與九殿下本就不和的厲害,更何況九殿下想要迎娶誰,也是九殿下自己的事情,再者,張家坳的那些兄弟,不也是沈家娘子的親弟弟不遠千里親自帶來的?哪裡就比那個西域娘們差?”
軍隊裡計程車兵們是非觀很是直白明顯,所以在北疆王解釋清楚所以事情以後,這些軍人們對讓他們主帥以身犯險的女子,自然有極大地改觀,甚至在他們的幫助下,北疆王極為輕而易舉的抓到阿娜妮在軍隊裡安插下去的人手抓出來,狠狠地丟在阿娜妮的面前。
“城主,在別人的軍隊裡私自安插人手,可不是什麼好事情,還請您把人帶回去,或者......與我們中原開戰?”藺赦箕坐著,顯得頗為隨意,這種坐姿本來就是極為不尊重人的姿態,說實話他本身也沒有打算尊重這位城主:誰讓她居然敢拿藏珠來威脅他?
阿娜妮氣的臉色蒼白,眼神變得怨毒起來,但是臉上還是帶著溫溫柔柔、頗為端莊得體的微笑,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形象,笑吟吟的看著沈馥跟藺赦:“九殿下跟沈家娘子果然情比金堅,那我就不叨擾你們,只不過我的提議,九殿下難不成真的不考慮考慮?”
“不考慮,請回吧。”
藺赦拒絕的極為乾脆利落,讓阿娜妮原本還算得體的微笑僵硬在臉上,顯得頗為難堪,然而她忘記了,身邊還有個頗為願意看她熱鬧的翠碧絲:“姐姐,你就這麼上趕著要嫁給有婦之夫?咱們西域女子的臉面啊。”
阿娜妮對於翠碧絲的嘲笑有些無動於衷,只是對於藺赦的拒絕臉上有些掛不住,因而也沒多說什麼,徑直帶著那個被北疆王丟在他腳下的男人離去,而翠碧絲看自己想要嘲諷的人,是這麼一個態度,頓時也覺得索然無味,向沈馥藺赦告辭離去,沈馥藺赦卻並沒有因此放鬆下來,因為糧食的問題仍舊還是要解決的,這次被帶來的糧草雖然毫髮無損,但是以後還有持久戰要打,還是得想辦法開源節流才好。
“去傳信給蒼狼殿下,就說他要多少糧草,我給多少,但是前提條件,我要沈家娘子的頭,聽見沒有?”在回去的路上,阿娜妮滿臉陰狠的吩咐著,顯得頗為狠辣,陰沉著臉向自己的僕人吩咐著,令人不寒而慄,然而這件事情,並不為沈馥藺赦所知道。
如今還在城裡的他們兩個,正在為北疆王所說的問題而頭疼不已:“這些糧草最多用半年,1這還是在不算張家坳眾人的情況下,但是如今張家坳眾人總是要吃飯的,不能如此,總要想辦法,但是邊關周圍並沒有可以狩獵的地方,西域諸國也不願意、更不可能跟我們做交易,原本能撐下來的糧食,最多堅持到開春,但是西域那邊如今四處冰封,也根本沒有糧食,勢必是要劫掠的。”
沈馥咬著筆桿,認認真真聽著沈泉跟藺赦的交談,她並不懂這些事情,因而也沒有胡亂插手的想法,只是安安靜靜的旁聽,北疆王因為藺赦在的緣故,並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的喝著茶,然而沈馥一句話,嚇得他差點摔了茶盞:“唔,陸叔原本是北疆王,應該有些辦法的吧?”
“啊????”
“哦,知道了。”
沈泉驚詫的目瞪口呆,藺赦卻是波瀾不驚,明擺著就是早早知道事實的樣子,令原本想要捉弄他的沈馥有些掃興,而自己的身份被直接揭穿的北疆王,也頗為無奈的笑了笑,摘下斗笠,露出那張飽經風霜,卻格外溫和慈祥的臉:“嗯,的確是有辦法的,西域劫掠我們......”
看見幾個男人討論的熱火朝天,沈馥也頗為知情識趣的關上門出去為他們三個準備晚飯,然而她才剛剛出門,守在門口的軍隊士兵以及張家坳等人登時齊齊跪拜:“多謝沈娘子救命之恩,我等在此拜謝!”
動靜山呼海嘯,不僅僅被藺赦等三人聽見,得知沈馥行蹤的藺殊,也因此匆忙趕來,在看見被藺赦軍隊士兵團團包圍、渾然當做主母的沈馥時,他自己跟沈鬱即將舉行的婚事如同烏雲,驟然蒙上心頭,但是他卻沒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但是明擺著心情不悅,也不知道要對藺赦等人做出什麼事來。
這樣說得上是安靜祥和的日子並沒有堅持多久,在某天,沈泉、藺赦、北疆王三個人有事死死熬夜,折騰的滿眼烏青,雙目無神的時候,斥候卻突然闖進來,滿臉驚慌,與之一起回來的,還有渾身血汙,氣息奄奄的流雲:“不好了!”
藺赦慌忙上前把流雲扶下來,這才從斥候口中得知:阿斯蘭親自帶人,兵臨城下。
關外風雪呼嘯,阿斯蘭身騎白狼,眯著眼睛打量著巍峨城門,他想著被藺赦搶走的沈馥,免不了有些心緒不穩,這些日子來熟悉的血腥味再次彌散在口中,猩紅血液從他唇角滑落,卻被他面不改色的擦去,聲音混在寒風裡:“進攻!”
一聲令下,周圍的駿馬都開始嘶鳴起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城門豁然洞開,藺赦渾身盔甲,帶著軍隊從城中呼嘯而出,長槍星星點點指向阿斯蘭所帶軍隊,草原的王者跟中原未來的領袖在此刻對上,兩個人視線交錯,摩擦出火花:“是九殿下啊,藏珠過得怎樣?”
輕車熟路的語氣,像是在問候自己回孃家暫時居住的妻子一樣,清閒而親暱,熟絡至極,明擺著就是對藺赦的挑釁,但是藺赦卻不以為然,只是隨意的調轉著馬頭,笑容溫柔,卻聯合著北疆王把個阿斯蘭氣得半死:“她過得很好,就是仍舊畏寒,所以我才不願意讓她來西域,不然我每日處理公務到深夜,還要替她將床榻睡暖......”
軍隊裡面都是老油條,當然知道藺赦說的是什麼意思,說實話,兩個人並沒有同床共枕的事實,但是藺赦這樣說也沒錯,沈馥本身因為打孃胎裡的毛病,就氣血雙虧的厲害,現在在西域,當然沒有地龍可以用,所以也就只能是藺赦幫她暖著床榻。
但是這樣一說無疑是一種誤導,所有藺赦這邊的軍人都心照不宣的笑出聲來,畢竟他們都知道,那位沈家娘子在這些時間裡,為自己主帥洗手作羹湯,更有膽子大的人,徑直開口到:“那位沈家娘子可是我們的主母,西域的狼崽子還是想都不要想了吧!”
兩軍陣前,本來不應該這樣的笑聲,但是阿斯蘭的臉色,卻在這種嘲笑裡越發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