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王妃聞言,倒也沒多問什麼,時間就在宮裡個個角落的交談中廝磨而過,夜幕沉沉降臨,親吻著宮牆,為宮城披上濃黑的衣裳,遮掩去花樹碧湖,卻以宮燈做明珠,綴在這件墨色的衣衫上,煙火燦爛昇天,跟星子一道,陪襯明月,春日宴,如約而至。
金鱗門重疊而開,王侯公卿服色不同,卻齊齊湧入宮殿,丹墀上的平臺,舞姬翩然,歌姬放聲,鼙鼓此刻成就歌舞,剛強著,散佈宮城,喬尚儀心知沈馥同藺赦情意,今日也刻意安排沈馥上殿伺候,她尚未看見藺赦,沈琛卻已望見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目光復雜。
“九哥哥。”
陸肆娘當然也看見沈馥,她同楚淮月說到底還是有幾分面上情意,自然也曉得沈馥同自己心上男子的事,如今見那女子,難免心下含嗔,就想拿些郡主娘娘的陣勢,來裝些親暱姿態。
但藺赦眉帶疏離,裝聾作啞,任她嬌語,秋波含情,他只肅容靜默,一言不發,而陸肆娘見此,心下更恨,少不得開口:“沈司樂,奉酒。”
此時,宋衿同藺赦雙雙抬眼,從解除婚約至今,宋衿悶悶不樂,對這種例行晚宴自然也沒什麼心思,更何況他聽聞宮中訊息,更是心頭複雜。
他不介意藏珠尋覓意中人,但作為心儀藏珠的男子,要他將這麼多年的愛慕棄置不顧,是不大可能的,自然也就不曉得如何面對藺赦,藺赦並未對不住他,藏珠也不曾,他能如何?
“謹遵郡主令。”
沈馥雖然料到陸肆娘不會輕易饒過自己,卻也沒想到陸肆孃的為難來的這麼快,那兩道視線的主人她也都看見,當她看清宋衿憔悴面色,跟消瘦面頰時,不由心頭髮疼,愧疚之心更重,說到底,是她辜負他滿腔情意。
“我聽聞今日宴會,是沈司樂定的安排?想來是別出心裁,才能贏得喬尚儀的青眼,但怎麼到這會兒,還是老一套東西?難不成沈司樂用什麼手段,哄騙喬尚儀不成?”
她含笑看向沈馥,動靜並不大,也就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但話說的是十足難聽,惹得宋衿藺赦兩人都心頭不喜,宋衿更是下意識就要起身替沈馥說話,卻在目光跟藺赦接觸的瞬間坐回原地。
現在他沒有資格為藏珠說什麼了。
“郡主娘娘說笑,壓軸的東西自然是要晚些才出,想來郡主娘娘平日裡未曾操持過這種事,才會如此發問,奴婢不敢欺瞞哄騙喬尚儀的。”
陸肆娘聞言登時咬牙切齒,翻腕欲要拍桌呵斥,餘光卻見明堂天子高坐,姜後侍奉,不由得偃旗息鼓,低聲恨斥:“你好大膽,竟敢諷刺郡主不通俗務,尚儀局給你的膽子麼,還是說你又攀高枝,自覺能進皇家玉牒,便這般放肆?”
這話極為誅心,不但譏諷沈馥,連宋衿也一同受辱,沈馥驟然冷下面色,顯出幾分怒意,要說陸肆娘說她什麼壞話,她倒未必較真,但如今連宋衿都給她罵進話裡,自然忍無可忍,那雙含情妙目此刻裹霜挾雪,直看的個陸肆娘心頭髮冷:“郡主娘折辱奴婢也就作罷,宋家郎君何等清貴的讀書種子,如何能這般受辱?陛下親暱文人,難不成北疆王府連天子也不放在眼中?”
好大的帽子!
陸肆娘因此恨得牙根發癢,面容稍稍扭曲,一雙眼幾乎要噴火,又轉頭去看宋衿,心下惱怒,她素來用北疆王威嚴扣高帽,如今卻被沈馥以這種手段反擊,倒真有些常年打獵的被雁啄眼的意思,這讓她如何不惱。
兩人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宋衿心裡卻五味陳雜,往日裡沈馥總是喚他表字,如今卻顯得禮貌而生疏,雖說他現下處境也的確沒什麼難過的立場,但人的感情素來難以控制,他自然心頭酸楚難言,藺赦坐在桌邊,邊飲酒,邊將宋衿反映看在眼裡,陸肆娘見他如此,誤以為是他毫不在乎沈馥,心下暗自竊喜,越發肆意妄為:“陛下聖心,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婢子來說話,你孃親有這本事也就罷了,你是什麼出身,也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