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策馬出城,衣袖飛揚,倘若只有她一個還好,偏偏後頭又跟著郎君眾多,她這回來宋家,沈琛早早就派耳目盯著,這會兒,這個訊息就傳到沈琛耳朵裡。
“孽障啊,她娘當年如此,她如今也是如此,當真半分不像我!”
沈琛在書房裡頭氣的滿臉通紅,煩躁到來回踱步,眼前總是閃現當年宋行雲的樣子,宋行雲當初耀眼而奪目,身份尊貴,平日裡行事颯爽,他至今仍舊記得她劍舞時凌冽劍光,跟飛揚眉眼,從男子出發,誰會不喜歡這般鮮活明亮的美人呢?
沈琛眉頭惱怒漸重,他作為丈夫,是見不得自己妻子如此,想來那宋家小子也是如此。要是一個鬧不好,宋家退婚,他的仕途該如何是好!
他一想到這裡,便格外惱火,過來通風報信的是沈家管家,心裡是清楚的,大姑娘策馬,背後可就跟著表少爺呢,只是正院裡頭許他好處,他可不捨得說實話。
一想到周芸給的好處,這位管家便深深低頭,掩蓋住臉上得意笑容,而沈琛渾然不知,一跺腳,焦急吩咐。
“你快去把那不孝女帶回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沈琛這邊火急火燎抓人,沈馥一概不知,一群年輕人策馬出了城,便悠哉悠哉打馬轉悠,偏偏冤家路窄。
又有一隊輕騎,錦旗駿馬張揚而來,陸肆娘在其中,遠遠就看見沈馥襦裙廣袖挽弓搭箭姿態,她視線掃過那截白玉似的腕子,想到雕竹宴時藺赦舉止,不由得咬緊下唇,開口指責。
“沈家姑娘好教養,大庭廣眾的袒露手臂,像什麼話?就這樣,還想攀高枝嗎?”
她語調尖酸嘲諷,惹得一眾郎君紛紛回頭,早就藏在一側林中的藺赦不由得皺眉,下意識想要出面維護沈馥……
“郡主,自重。”
沈馥微睇綿藐,堪堪收弓,檀口微啟欲要理論,宋衿卻先出,緩緩一禮後方才開口,語速舒緩,眼簾低垂,平靜而堅定。
“藏珠如何,與郡主無關,更何況我與藏珠有婚約在身,難不成,郡主是對我宋家有何不滿?”
陸肆娘眉梢一挑,張口就想斥責,她身後機靈婢女見機急扯衣袖,低聲勸誡,直令陸肆娘怒火中燒,只聽那婢女小意阻撓道:“郡主,這是長寧街上那宋家的公子哥兒,他姑母宋行雲,當年掌摑王妃,也一樣沒讓咱們王府為難,還是退一步吧,郡主。”
陸肆娘一雙眼恨恨看向沈馥,卻半分不退一般,新仇舊恨,當年這丫頭母親掌摑自己母妃,如今又勾搭自己未婚夫,當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怎麼,宋家如今隻手遮天,連北疆王也不放眼裡?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沈藏珠敢不端莊,我如何不敢說?”
要說怕宋家自然是有幾分忌憚,陸肆娘也曉得什麼叫做書生有筆如刀,宋家別的不多,門生故吏朝野上下都是,彈劾奏摺一起,怕是能堵住北疆王府門口,可是她陸肆娘可是皇家的未來兒媳婦,她就不信,臣還能壓君不成?
她這邊若有倚仗,神情蔑視,那邊郎君們可不能忍,要說他們跟宋衿,也是同窗,宋衿脾氣好,除卻幾個自個兒性子有問題的,學宮上上下下都跟宋衿關係好,如今陸肆娘可算當著宋衿面欺辱宋衿未婚妻,這不就是在打宋衿臉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場就有人出面給宋衿撐場子,少年郎不管不顧,平日裡在京城中也瀟灑慣,竟然半點不給陸肆娘面子。
“宋家家風自開國至今都風評甚好,跟某些男盜女娼,強搶女子的強盜可沒法比,說起來,郡主你跟燭照家的嬌客生的還有幾分像,只可惜一個玉石一個頑石,當真沒法比,我聽聞當初,王府裡頭那位,跟燭照姑母生的也有八分像吧?只可惜燭照姑母當年可是公認的第一美人,連護國寺的方丈都誇一句人間富貴花。”
這小公子正是方才借馬給沈馥的那位,大將軍家的么子,少年郎這會兒口下不留德,語速又快,眉尾高挑,只氣的陸肆娘滿臉通紅,蔥指指著他,半天憋不出話,好半晌才回神道:“你放肆!”
他半分不怕,偏還做出一副惶恐模樣,嘴裡說的話又氣人,看的沈馥忍俊不禁,眉眼舒展,宋衿看沈馥開心,面上也覆層溫潤笑意,好似白玉映月,琇瑩美好。
只聽那人道:“我放肆?郡主說的好笑,我如何放肆?我爹,當朝大將軍,我王家,代代子孫血染黃沙,我問你,你於國何功,膽敢呵斥我?”
他語氣分明四平八穩,沈馥卻在他語氣裡聽出蕭瑟意味,視線於宋衿相撞,兩人沉默不語,想來,對王家這種以命保國的人來說,陸肆娘這種無功於國,囂張至極的人,是看一眼都要作嘔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