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了吧?”胤禟莞爾一笑,衝著滿臉怒容的張廷玉道:“皇上叫傳十四阿哥!皇上真聖明,十四阿哥文才武略都是出尖兒的,咱們大清興旺的日子有著呢!”
“你……你好……”康熙牙關一咬,竟忽地坐了起來,手指著胤禟亂抖,只是說不出話,半日抓起枕邊的念珠砸了過去,頓時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殿內立時大亂,幾個阿哥站起身來忙成一團,有的哭,有的叫,做張做智地張羅要參湯、傳御醫。其實御醫們聽到哭聲,早已一擁而入,圍著康熙急救。半晌,扶脈的醫正鬆開了康熙的手,呆滯的目光盯著張廷玉,帶著哭腔說道:“萬歲爺……駕崩了!”頓時,殿內殿外嚎的嚎,哭的哭,越發不成章法。
張廷玉心裡先是“轟”地一響,跟著哭了一陣,想起康熙前日交待的“靜觀泰山之崩”,旋即禛定下來,款款說道:“各位阿哥且節哀。廷玉奉大行皇帝遺命善後。眼下不是哭的時候,得趕緊傳在外阿哥進來料理。”說罷也不理會眾人,大踏步走出殿外,板著臉吩咐道:“張五哥,騎快馬傳四爺立即進來!”
胤禛此刻正在胤祥府。他手持金牌令箭回城,一刻不停,先回雍親王府,忙向鄔思道等人說了在暢春園奉旨的情形,便急著要走。鄔思道聽得眼睛陡地一亮,雙柺一丟幾乎摔倒在地。慌得眾人忙來扶時,鄔思道卻道:“眼下最要緊的,一是護好四爺,二是放出十三爺,叫十三爺帶上令箭,先去豐臺,穩住那裡的綠營,叫弘時、弘曆兩個阿哥到西山銳健營;就說奉旨勞軍,絆住他們的腿——只要稍有疏忽,一夫倡亂,萬夫齊應,就是有遺命,也抗不過八爺勢大!”
眾人這才從欣喜中驚醒過來,經過一番緊急磋商,雍親王府傾家出動。由性音帶粘竿處護衛跟隨胤禛,長隨們跟兩個世子前往西山,忙了好一陣,才算停當。
胤禛前呼後擁到十三貝勒府,一點沒費事就遣散了看護胤祥的內務府人員,自帶著性音昂然入內。
“是四哥!”胤祥正和喬姐、阿蘭三個人圍爐燙酒,敞著堂門賞雪,驀地見胤禛冒雪進來,驚得一怔,忙起身道:“您怎麼……”
胤禛站在漫天大雪中,上下打量著胤祥,良久才道:“我奉有旨意!”說著,從懷中取出那支帶著體溫的黃金令箭。
“萬歲!”胤祥趨步而下,待胤禛南面立定,方跪了下去,叩頭道:“請四哥宣旨!”“萬歲思念你。”胤禛說道,“特命我持此令箭赦你出去!”
胤祥猛地抬頭,直愣愣地看著胤禛,半晌才道:“真的?皇阿瑪他……”他的嘴唇急劇地哆嗦著,憋了一陣,才嘶啞地嚎叫:“萬歲爺!你又想起我了!你還記得我……嗬嗬……嗚……”
“老十三,別這樣。”胤禛被他哭得打顫,沉吟了一會才道,“如今情勢……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走!到倚雲閣,我有些事和你說……”說罷,一把扯了胤祥便走。
堂屋裡只留下了阿蘭和喬姐兩個人。這兩個女子跟著胤祥被扣在這小天地裡已有十年,這裡,沒有主婦,也不分婢妾,沒有主人也沒有奴才。裡頭的人寸步不能外出,外頭的訊息一點也透不進來。十年熬煎,胤祥白髮上頭,她們倒仍是少婦模樣。阿蘭和喬姐兩個人痴痴地對望著,剛才的一幕來得太突然,胤祥虎嘯一樣的吼叫嚇得她們有點發懵。見他兄弟二人攜手而去,都覺得有點茫然,若有所失。
“來,我們為十三爺的蒙赦,來幹三杯!”良久,喬姐才回過神來,望著臉色愈來愈陰沉的阿蘭道:“你發什麼呆呀?今日我們要一醉方休!”阿蘭舉起杯來,臉色蒼白,不知為什麼,她的手抖得厲害,半日方笑道:“我素來不喜飲酒,今日捨命陪君子!”說罷,二人將杯“咣”地一碰,仰著脖子各自飲下。
……一杯酒下肚,阿蘭已是面紅耳赤,喬姐也是酡顏如醉,起身笑道:“今日太高興了,十三爺要出去,得好好賀一下。我還藏著一瓶茅臺呢!”說罷便起身去了。阿蘭急忙起身向案下摸索了一陣,取出一個紙包向壺中抖了抖,將紙塞進袖中。見喬姐捧著瓶子過來,便又斟了兩杯,笑道:“再幹第二杯,我講過捨命陪君子嘛!”
“好嘛!”喬姐說道,“左右是吃酒,也不要分三河醪、茅臺,兌上一起吃!”說罷便將茅臺酒咕嘟嘟傾進阿蘭的酒杯裡,兩個人頭一仰,又對飲了一杯。
不多時,阿蘭覺得心口微痛,知道藥性已發。眼見喬姐臉也變了色,遂慘笑道:“喬姐,我是個賤奴出身,十三爺有恩於我,我卻對不起他。除了跟他在這裡享了這多年福,竟沒個報答。往後十三爺出去做事,不知還能想著我不能?”喬姐笑道:“你這蹄子怎麼了?誰是名門閨秀!我不也是被賣來賣去的?男人們——的心狠著呢——呃——誰料得住呢?”
阿蘭譏笑道:“你不是受別的男人指使在十三爺這裡臥底的麼?喬姐,你將要為風流鬼了——你害不成十三爺了!”喬姐捂著胸口,盯著阿蘭罵道:“你這個狐媚子!以為……我不知道?嘻嘻……你不是九爺派來的嗎?——茅臺裡有點砒霜……你知道麼?我不是君子,你也得捨命相陪……”說著喬姐軟軟地癱倒在地。阿蘭也晃了兩下,歪倒在一旁……
胤禛和胤祥兩個人在倚雲閣商議完出來,便見戴鐸進來,說道:“四爺,有旨叫你趕緊去暢春園。”胤禛握著胤祥的手,道:“好兄弟,拜託了!”又回身命戴鐸,“你跟著十三爺!”說罷拔腳便走。胤祥站著沉吟半晌,咬著牙道:“戴鐸,把你的劍借來一用!”
他提著寶劍趕回堂前,遠遠看著,便覺情形不對,搶上階前看時,阿蘭手中兀自緊捏著酒杯,蜷縮在席旁一動不動,喬姐兀自掙扎,見他進來,睜著無神的眼睛道:“陰差陽錯……我們兩個好薄命……”說著頹然仆地。
“十三爺……”戴鐸搶上幾步,拉起兩個女人的手摸摸脈,詫異道:“怎麼會……都死了?”
胤祥手中的劍“當”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