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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忠王掞查情換門庭 智思道析理明大勢 (2 / 2)

“如此說來,”胤禛被他譬講得毛骨悚然,暗自嚥了一口唾沫道,“我只有束手待斃了?”

鄔思道哈哈大笑,說道:“四爺不是以做皇帝為苦麼?為何作杞人之憂?”

“我雖不想做皇帝,”胤禛咬著牙也是一笑,“也不想叫他們作踐了我!”鄔思道斂了笑容道:“方才說的只是一面理。更要緊的是另一面。誰做皇帝,只有當今說了算!別的人空使勁,有什麼用?八爺這番措置,看似天衣無縫,卻漏算了這致命一招。他拴住十四爺手腳,四爺你少了外患,他在京只能控制隆科多,其餘的也平常,內憂也沒什麼大緊。十三爺人雖囚禁,積威尚在,到時為你所用,又有傳位詔書在手,他們再厲害,也得伏地稱臣!”

這些人咬牙認定了康熙必定傳位給自己,胤禛只好無可奈何一笑,算是預設,因道:“還有個三爺呢!如今你們說得佛點頭,天花亂墜,到時候還不定是個什麼結果呢!”

“要真的是三爺,我們就輔佐您做個周公,做一代賢王,不亦樂乎?”文覺笑道。鄔思道也道:“三爺是大爺坑害的,大爺是八爺的人,三爺真坐了朝,還得指望著您去拾掇八爺黨。天不許這樣,要真出這種怪事,自然還另有一番道理!——這都是笑話,鄭春華久居在府,終歸要出亂子。要她死,四爺不忍;送出去,等於授人以柄。所以,眼下最當緊的,要查出隱在府裡的內奸,不然,連我們幾個遲早也被一鍋燴了!”

胤禛站起身來,冷笑一聲道:“我一向以為自己治家有方,阿哥們無人能比,不料我收養幾個人,就有人敢說出去。我巡視紫禁城,有人通風!佛雖慈悲,還設了十八地獄——你們瞧著吧!”說罷便辭了出去。性音笑謂鄔思道:“我說諸葛先生,你給咱算算,誰是你說的‘內奸’?”

“大約不出這些奴輩吧。”鄔思道恬然說道,“這種事四爺有的是辦法!他耳聰眼明,精細之處不在萬歲之下!”

胤禛走出楓晚亭,已過亥時,風雪瀰漫中,遙見一盞西瓜燈在園口晃動。走近了瞧時,卻是書房侍候的長隨蔡英,因問道:“你在等我,有什麼事?”蔡英凍得牙齒迭迭打顫,唏溜著鼻涕說道:“這麼多日子爺不落屋,府裡有人作耗,我們書房幾個人商議了一下,再不回爺,連我們也得吃掛落了。聽說爺回來,偏又進了花園,雨墨、朱印他們說叫我進去見爺。我站這裡想想,還是不敢……”胤禛聽他囉裡囉嗦,再三解釋,不禁笑道:“那也分個事情大小、輕重緩急!比如這會子有人要下我的毒手,你也不進去回我不成?走,書房說話。”

“書房說不成,”蔡英道,“年羹堯今兒下晌就進來,坐在書房,一定要見主子……”胤禛愣了一下,問道:“他沒說什麼事?”蔡英道:“他說爺對他許是有些誤會,不見爺一面,睡不著覺。”

“誤會?”胤禛冷冷一笑,“走,見見他。然後再說你們的話。”說完拔腳便走,蔡英忙趕著上來掌燈帶路。

年羹堯在萬福堂西的小書房裡正等得焦躁,他已來了四個時辰,既不敢去見妹子,也不敢尋文覺他們閒談。他自幼文才武略兼備、心高氣傲,且生性兇狠殘忍。當年平息苗叛,寨子攻不下,他親自督戰,凡退回來的就一刀斬了。將頭拋向陣前,連斬二十餘名,劍都砍缺了,眼也不眨一眨,因此軍中稱他為“屠夫”。但他卻怕胤禛。這個吃齋唸佛的王爺連蒼蠅也不打,只那眼中凜冽的寒氣,就能逼得他退避三舍!今兒在暢春園門口,胤禛發作了他,他原想賭氣不來,卻是兩腿不聽使喚,只遲疑了一袋煙工夫,就來雍王府等候見胤禛。正急得沒奈何,遠遠見蔡英提燈,胤禛從容過來,年羹堯忙伏在地上叩接,道:“奴才年羹堯恭候主子多時!”

胤禛沒有理會他,一邊叫人送熱**,慢慢喝了,又要了一盆熱湯,把雙腳伸進去對搓著,方道:“見著八爺了?”

“沒……”年羹堯顫聲道,“……因在兵部衙門口遇上了九爺,硬邀奴才去坐了坐,別的實在……”

“我不計較你這些。”胤禛突然笑了,“八爺、九爺都是我的兄弟。還有十四爺,更是親近。你起來——我是沒器量的主子麼?”年羹堯深知這主子,臉像簾子,說卷就捲起,說放就放下。最難捉摸,遂小心地起來,苦著臉道:“奴才跟了主子多少年,主子心地最是寬宏大量的!”胤禛搖頭道:“你這是違心之言,我這人其實眥睚必報,心胸沒有八爺寬,這我知道。”

胤禛由著蔡英幾個替他擦了腳,著襪蹬靴,舒適地在地上踩了兩步,皺著眉頭又道:“若在小家子,你是我的內兄,那就什麼也不必說。但說到底,你是我門下旗奴,有些事我就要計較。所以我當著五哥的面折辱你,你明白麼?”

“明白!”

“你不明白!”胤禛一口截斷了他的話,“如果你明白,這次回京,應當先見阿瑪,見過我,然後再去看別人!”

“實在是因四爺忙……”

“放屁!”胤禛道,“佛在哪裡?在你心中!我今日不忙麼?你怎麼就見著了?”年羹堯嚥了一口唾沫,說道:“奴才已經知過。但奴才並沒有自外於主子,就是見九爺,說的也都是,今日天氣好這類事兒。主子這一指點,奴才已經明白。主子並不計較奴才先見誰,計較的是心裡頭有誰!這會子說也說不清楚,奴才在陝西任職,十四爺就在西邊,總有明心跡的一天,求主子鑑諒!”

他這樣的玲瓏剔透,倒叫胤禛聽得一怔,隨即冷笑道:“我還以為你真明白呢!原來你竟是裝明白!你要真為我好,根本無須存這個念頭!你是我門下出去最大的官,只把你的本分差使料理好,為皇上盡了忠,就是給你主子掙了體面。你打量我是削尖了頭,像別人那樣兒爭儲位,一是你錯看了我,二是足證你自己壓根不是純臣!”年羹堯明知這話言不由衷,忙諾諾連聲答道:“是是!主子教訓的是!奴才不敢胡想……”

“你已經想了,還說‘不敢’?”胤禛冷笑一聲!“你和戴鐸吃虧就在不安分!戴鐸要去臺灣,說為我留後路。我給他講,我不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留什麼屁‘後路’?!你呢,你前頭信裡也說‘今日之忠於主子,即為異日之忠於皇上’!年羹堯,僅這‘異日’二字,足可斷送你一家性命!”

年羹堯頭上驀地冒出冷汗來,他突然覺得自己前些日冒出的想頭,簡直荒唐透頂!且不說自己一家性命都握在這位王爺手中,即便是自己本人和胤禛的歷史淵源,也早就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體了。胤禛鐵青著臉,還要往下說時,卻見蔡英進來,便問道:“出了什麼事,臉色這麼難看?”蔡英囁嚅道:“四爺……北院小佛堂住的鄭……大奶奶上吊死了!”胤禛“唿”地起身,陰森森對年羹堯說道:“跟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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