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梅溪
忽然,女人唱歌的畫面變成了雪破圖。我起身欲去檢視天線,被梅溪攔住了。
“下面才是重頭戲呢。”她預言道,“電視臺的人要插進來了。”
果不其然,幾秒後主持人在畫面中出現,鏡頭未來得及架好,臉色蒼白。她惶恐地看著搖晃的螢幕:
金門大橋沉了。
一架被劫持的飛機在飛過對立國上空時,一頭撞向金門大橋,機內無一生還,將金門海峽變為人間煉獄。死傷人數是一個三位數,還在增加。
金門大橋慘案發生一小時之內,輿論如同颶風席捲了整個世界。
12小時後,聯合國召開緊急會議,兩方議員在議會廳上討論追責問題,互相攻擊,最終徹底撕破臉,正式國際決裂,即斷絕外交關系。國內,一個政黨上臺,意識形態和在前黨之前的舊黨如出一轍。
決裂開始的前十天被稱作神聖十日,政變與外交同時進行。大使館撤出對方的國家,演講家的面孔充斥整個世界。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我時時刻刻緊盯著螢幕,內戰爆發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到我身上。像人生中的一場雪崩。我站在白色地獄裡,眯眼打量,撥出一口哈氣,眼鏡起霧。
梅溪走過來,一把將旋鈕扭到底,政治家就在她的威壓下噤了聲。
“你洗手了嗎?”我轉頭問她,因為她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她全身濕淋淋。
什麼讓她全身濕淋淋?
她沉默地坐在我身旁。我忽然想起來那場大雪圈絡著我所有同年齡段的人,他們在抵抗寒風時一起描繪著世上火焰同時燃燒起來的圖景。白色的,白色的火焰。
以及教堂。我拯救過的知識分子在那裡茍延殘喘。對了對了,我是不是去年也去過那兒,幹什麼來著……幹什麼……呃,嗯……
“〔你勢必帶來瘟疫。〕”梅溪說,“你在找這句。”
“對,是這句,我在教堂裡破譯出來了這句神諭。”我按著下唇,調整了一下眼鏡,“流行性疾病是雪上加霜的東西。在這個骨節眼上,還會暴發瘟疫嗎?至於是什麼樣的瘟疫……”
“時代症候。”
“什麼?”我被這個詞震驚了。
“別多想。只是猜測。”她擺擺手。
“那密碼學——天哪。”
“密碼學會重回榮耀,你以後會變成很重要的角色。國際上,誰能製造出保密性最高的無線通訊,誰就能贏得這場冷戰。”她看向我,等待我的後文。
“誰能掌握未來,誰就能贏。”我說,“密碼學和預言的本質是一樣的,都是提前以某種形式得知其所在方不可能在那時知道的事件。”
“所以,社會會掀起新一論讖緯狂熱。他的能力不再是童話了,是扭轉局勢的達摩克利斯劍,所有人都渴求它、依賴它。他會成為我們的讖緯之母、國家的精神先知。”
我憂心忡忡地想到孔寂。孔寂可能會被國家帶走。我明白中央為什麼要把最瞭解孔寂的我們局解散了,明明可以直接改編成戰時預言小組的。分局知識水平低是個藉口。
因為他們需要一群把孔寂當戰爭工具的人。而不是把他當親人的人。
“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看看錶,起身披上外套,“我要去工作了,分局收到了一條密文,新局長把區間都列好了。再拖一會兒,馮百極的電話就要打進來,他怕我不告而別。”
她突然伸手拽住我的外套,然後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彷彿水融化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