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言情小說>【魔幻現實主義】大讖緯模型> 母親,白記繩,命定論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母親,白記繩,命定論 (1 / 3)

母親,白記繩,命定論

【中篇】

(一)

我又想起了我的母親。

在內戰後,這個名字就永遠地熄滅了。我們像項鏈上的珠子一樣一個接一個從她身上掉下來。她是無聲的、白色的,總穿一件過分寬大的長裙子,一直拖到腳後跟,雪白的,衣服下面瘦得沒有皮肉,彷彿只剩一具骨頭。她就帶著這白色走過來,摸摸我的頭,理一理我的頭發,纖細的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插。在指骨輕輕的震顫裡,我聽到極輕的槍聲。

那是我剛剛邁進十六歲的時候。弟弟上了衛校,但他兩個月後就要死了。我尚未明白那一點。我終於熬到了放假,從那軍事化的無人性的學校中得以脫身片刻。我正舔著幹燥的筆尖,絞盡腦汁地在日記冊裡給傾慕的女孩兒添錦繡花。窗臺上有一枝白色的海棠,我從她家偷剪下來的。落了後,滿屋都是海棠花的屍體。

母親她忽然走過來。我先看到她消瘦的前臂,在兩個空空的袖管裡幽靈似的飄動。接著,她從銀白的衣襟裡抽出一根雪白的玉線,像撚著一根細長的發光管。她那幹裂的唇張開了:

“你記事,就往上面打一個結,記得又牢又快……”

我接過來,一接就是十三年。這麼多年,我記憶裡一直有一個白色瘦長的幽靈,飄飄蕩蕩,彷彿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小而柔軟,無聲無息,化作幾瓣海棠飛上天去。

然後她就把我和弟弟忘了。她變得生硬、木訥,像所有得了病症的老人。然後她忘了回家的路,忘了自己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宇宙是否愛我。她的靈魂剝去了記憶的殼,剩下一團輕盈的哀悼。

弟弟死後,我就沒再進行過文學創作了。我記得他死的那天,他忽然徒勞地看著我,和母親的眼睛如出一轍。他應該知道的,他說,你是……

我以為他是在賭氣,因為他選擇去……我不記得了,或許不想起更好。

你是……他沒說完,他登上海棠樹的巔頂,只知道那裡站得高看得遠,好像那樣就能看清(記起)什麼。隱藏在枝椏間的手槍非常渺小,但足以擊中一個白外套的男人。狂風中子彈準確擊中了他的左肋,血液向前在空中噴濺數米,神聖的鮮紅以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脫出血管的束縛。

不要試圖想起,我在記繩下打上一個繩,不要試圖想起。

遺忘是一種白色的幸福,無論是被遺忘者還是遺忘的人。

(二)

工作日結束的那天,也就是9月20日。

我正要帶孔寂出門,羅軛叫住我:“你的精神衰弱好些了嗎?”

自從得到末日影象開始,我就患上了精神衰弱和叢集性頭痛,去過教堂後反倒恢複了一點。

“是好些了。”

“跟我抽根煙去吧。”

“我有一個會要開……”我為難地看看錶。

“開什麼會要別白花?”他指指我的黑西裝白胸花,相當困惑。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