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卻也聽到了。
一陣疾風撲來,眼前只有裘衣飛遠而去。
他將手伸向城樓外,卻什麼也沒抓住。
眼淚在冰冷的寒風中凝固成冰尖,噠——從城樓上墜落下,就像那年佛柃墜落時一樣,碎裂成花。
一切彷彿從未開始,而一切早已結束。
我不知道他在那時候心裡想的是誰,覺得是佛柃,但又像是皇后,或許在他心裡,一直虧欠著,一直記掛著,便想作了一人。
白駒過隙,一晃十餘載。我輔佐那個小娃娃至今,如今天下太平,盛世繁華,我自然也得功成身退。
離開那日,我第一次去看了東直門那道城牆,城堞上的人早已魂不知何處,而我,也老了。
小娃娃總抱怨:‘皇叔你剛過而立,何苦整日老氣橫秋?’我也奇怪,或許,那顆心早就在那城堞上隨著佛柃一起墜下碎了,也或許是隨著先皇后一起燒燬在了大火中,反正,心死了,再也沒有熱情,一具軀殼罷了。
可當我卸下一身重擔,突然覺得眼前開闊了起來,抬頭是天,低頭是地,宮牆外,是丟失了十年的過去,那些年,是真的好啊,先皇后還在,佛柃、言真、兄長都還在,如果沒有仇恨,我們應該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吧。
可是……他們都不在了,只留下我,在黑暗裡反覆做著早已破碎的夢。
城頭越來越暗,直到宮人亮起燈,才重新回到我的視野。月光和燭光交融,周遭一切,安靜無聲,可仔細去聽,還是能聽到遠處有微微有歡聲笑語,隨著風而來,忽遠忽近,好像伸出手就能抓住。
我轉身,離開了這座牽絆了我數載光陰的皇城。
身後的風聲越來越響烈,像是在催促著我,告訴我,是時候了!
我還是下定了決心,去江南。
猶記得先皇后曾提及過,她在楚國的一個小鎮生活許久,本來想著,等什麼時候得空了,隨她回一趟,喝上一杯她釀的酒,豈不快哉。雖然這個願望再也實現不了,但如果能再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這些年忙於政務,未曾有空去懷念舊人,更是不敢去回憶,自然也未曾去研究過那個小鎮的位置,僅憑著先皇后偶然提起的幾句話,我總算找到了那家酒館。
原來,它叫‘玄沐’
店裡沒什麼生意,三三兩兩的酒客,就著一碟醃菜,喝那一盅老酒,酒香味站在店外都能聞見。
味道……竟同先皇后所釀的梅花釀相似!
酒香濃郁地彷彿能從每一寸面板滲入,一時間,時光似乎倒流了,我好像看到了她肆意的笑著,看著我,久久不語。
那櫃前的掌櫃來迎,我回過神。眼前的少女歪頭瞧著我,見我遲疑,便扭頭回去了。
我遲疑的並非是喝酒還是不喝,而是她那張臉,竟讓我想起了那個廝殺陣前,贏得赫赫戰功,卻突然卸下名譽,轉頭做起授課的桀驁少年。
疑惑猶未解,突然有個人輕輕拍了我的肩膀,隨之而來一聲輕喚:
“堯?”
我頓時立住,呆呆地望著店門上灑落的陽光,看著它一點一點移動,心中塵封許久的地方突然炸開了一道口子……
來楚國我走走停停,坐馬車,蹭商隊,歷時三個月才到了此地,一路經歷兩季,時至今日,正是暖春,冬去春來,再聽到有人喚我堯,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過這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