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然呆若木雞般的有些傻眼了,可是靜柔的心裡卻無法控制地翻起了波濤駭浪:“山口啊山口,這麼多年我是怎麼對你的,難道你都忘了嗎?就算過去的一切你全都忘記了,那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我是怎麼照顧你的,你又沒有傻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就算你不為我想,不為馨馨想,也該為了兩個小女兒想啊,難道你就那麼願意看到你那兩個女兒,將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嗎?與你相愛一場,為你生了兩個女兒,一心一意和你過日子的我,難道還不值得讓你做一件對所有的人來說,都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靜柔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沒有對山口說一句重話,她沉默了半天才又試探著問山口,可不可以給自己和女兒們寫一份遺囑。然而山口的回答依然是不容拒絕的否定,他又瞪著眼睛跟靜柔發了一頓脾氣,然後就轉過身去背對著靜柔不肯再理她了。
看著男人消瘦的後背,靜柔算是徹底的絕望了,山口的脾氣有多大多任性,可能沒有人比靜柔更瞭解了,所以一向要強的她就在這個時候做了一個決定:算了,有遺囑如何,沒有遺囑又如何?我做人做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會再讓山口你給我寫些什麼遺囑了,我也會好好的將你送走。該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會強求,將來你那兩個女兒打上門來也無所謂,相信日本還是法律的社會,就把一切都交給法律吧!
心中已經有了決定,靜柔也不再自尋煩惱了,在此之後,她真的沒有再跟山口提一句有關遺囑的事情,還是照樣細緻入微的一天24小時照顧著病重的丈夫。山口已經開始臥床不起了,吃喝拉撒全在地鋪上,而且即便是穿著紙尿褲,偶爾的時候他還是會尿床,把自己和床鋪都搞得很髒。靜柔從來都沒有嫌棄過山口,每天都把他侍候的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山口的臉上也一直都掛著幸福的笑容。
這天晚上,松尾綾帶著丈夫和孩子來看山口了,而此刻的山口已經好像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他跟他說話的時候,雖然他能睜開眼睛認出來人是誰,可是馬上就會又閉上眼睛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松尾綾一家還沒待上多久,山口的身上就發出了大便的惡臭味兒,靜柔見狀立刻就要給山口換尿布,而松尾綾見狀則是立刻就逃也似的帶著一家人離開了。
靜柔給山口仔仔細細地洗淨換完了尿布之後,才剛剛收拾完不久山口就又大便了,而且接連三次出現了瀉肚的症狀,這還是山口自從生病以來第一次。靜柔有些擔心,所以整個晚上都沒敢睡覺,當凌晨3點再次發現山口大便了之後,她一開啟尿布就驚訝的發現大便的顏色變黑了,而且仔細一看竟然黑色中還參雜著鮮血的顏色。
這下子靜柔可真是有點兒害怕了,也不管是幾點了,她趕緊就給松尾綾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問她是不是應該叫救護車去醫院。
松尾綾有些迷迷糊糊地告訴靜柔說:“我看還是再等等吧,應該用不著找救護車,如果再有什麼情況的話,你再打電話告訴我好了。”
靜柔雖然還是覺得有些不太放心,可是既然山口的二女兒是專業人士都這樣說了,而且她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又是在日本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度,也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所以就只好答應沒有再說什麼了。只不過靜柔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兒,她把山口帶血的尿布單獨留了起來,以防萬一去了醫院醫生要看的話,沒辦法拿出來給醫生。
靜柔給山口洗淨換完了尿布之後,還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又便血了,儘管山口並不糊塗很清醒的什麼都知道,也沒有說自己感覺有什麼特別不舒服的地方,可是此刻的靜柔已經再也無法淡定了。
靜柔拿起手機剛準備給松尾綾打電話,松尾綾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靜柔趕緊就告訴她說山口又便血了,而她也有些著急地說:“剛才睡得有些迷糊,所以沒想太多,後來我打電話問了別人,覺得還是應該送爸爸去醫院。你先準備好去醫院的東西,千萬先別叫救護車,等我到了地方我再幫你叫!”
“嗯,好的好的!”
靜柔放下手機就有些手忙腳亂的準備了起來,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她又告訴山口說等松尾綾來了就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讓他一定要配合工作人員。安撫完了山口,靜柔趕緊就給大女兒馨馨打了一個電話,讓她照顧一下兩個妹妹,然後她又跑到樓上二女兒嘉怡的房間,告訴還在睡夢中的她自己要陪著山口去醫院,讓她在姐姐來之前一定要照顧好身旁的妹妹。
一切安排就續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松尾綾才趕到,她跟靜柔簡單說了幾句,又看了看已經穿好了衣服的山口,然後便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因為趕上日本放大假,所以當救護車吵吵鬧鬧地停在了靜柔家門口,救護人員把山口抬上了救護車的時候,鄰居一家人也終於知道靜柔家出了問題。
因為救護人員要確定很多事情才能走,所以靜柔就趁著這個空檔跟鄰居一家解釋了一下,好心的鄰居太太只比靜柔大幾歲而已,她立刻就告訴靜柔說有什麼要幫忙的可以對她說。
感激地謝過了鄰居太太之後,靜柔立刻就上了救護車,陪在了山口的身旁出發了,松尾綾則是開著車子緊跟在了救護車的後面。儘管救護車開的很慢很穩,但是山口躺著的急救床還是會隨著車子的行駛前後晃動,而他此刻又必須仰面躺著,所以就引起了他後脖頸處那個大包的疼痛。見山口一臉痛苦之色,坐在窗邊的靜柔趕緊探出半個身子,伸出雙手使勁兒地控制住山口的肩膀,不讓他的身子隨著急救床晃動,以此免去了他的痛苦。只不過山口的痛苦減輕了,靜柔卻累得腰疼肩膀疼,可是再疼她都咬牙忍著一動也不動,生怕山口還會被痛苦折磨。
好不容易救護車終於到達了醫院的急救入口,山口被急救人員直接推著去了急救的地方,松尾綾也直接跟了過去,而靜柔則是一個人到登記處辦理手續。終於手續辦完了,松尾綾也過來叫靜柔一起去了急救處,兩個人被護士安排在急救處醫生辦公室門外,走廊上的一排椅子上等待訊息。
一夜未睡渾身疼痛的靜柔,此刻她的心一直都在亂砰砰地跳,因為一種強烈不祥的預感告訴她,山口能夠活在人世的時間已經沒有多少了。
靜柔一邊揉搓著自己的腰,一邊低著頭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在跟松尾綾說話:“也不知道待會兒醫生會說什麼,我實在是不想再聽到什麼壞訊息啦!”
松尾綾看著靜柔想了想,然後就試探著問靜柔說:“房子的貸款還完了嗎?”
靜柔煩悶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有氣無力沮喪不安地說:“還沒有呢!買房子的時候因為你爸爸的年齡大,所以還貸款的時間要比正常的時間早很多,可是到現在為止才剛剛還了將近一半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松尾綾又問靜柔說:“家裡的錢都是誰在管理啊?”
這句話一下子就問到了靜柔最發愁的地方,她苦笑了一下回答說:“都是你爸爸在管理,他每個月只給我固定的生活費,家裡有多少錢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呵呵,不瞞你說,我手裡連一分多餘的錢都沒有,這次急救住院的錢如果你爸爸不給我的話,我根本就拿不出來!”
松尾綾再次沉默不語了,靜柔也根本沒有心思再談什麼錢的事情,她現在只希望正在急救室裡山口能夠平安無事,至於其他的要怎麼樣她都已經無所謂了。
就在這個時候,護士走過來叫她倆去急救室看一下,於是靜柔立刻就忘了腰疼,快步小跑著趕了過去,而胖胖的松尾綾只能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後。
一走進急救室,靜柔就立刻來到了山口的身邊,見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反而還笑呵呵地顯得很精神,她那顆一直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兒的心,瞬間就安心的回到了它應該所處的位置。
這時候醫生就開始跟靜柔解釋了起來,而松尾綾也終於趕到和靜柔一起聽了起來,雖然這位醫生並不是山口的主治醫生,但是他也是跟主治醫生同在泌尿外科的醫生。醫生大致的意思是說,山口的情況需要住院治療,他用用藥控制山口的便血癥狀,並且還安慰山口說,讓他放心住院,他的主治醫生明天就會為了山口特意提前上班。醫生解釋完畢之後,讓家屬到辦公室房門口的椅子上繼續等著,然後等他幫山口處理完之後,就安排護士直接送山口去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