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貶謫給事中馮時雨,都還得明升暗降,七品升到四品外放。
如今你這當老師的,一上來就要給慄在庭擼到八品去,誰還能有您老人家狠?
朱翊鈞想到這裡,突然來了性子,裝模作樣哦了一聲:“先生老成持重之言。”
“那就貶到裡塘宣撫司去。”
高儀一噎。
旋即反應過來皇帝是在耍性子。
他連忙下拜請罪,一張老臉露出苦笑:“陛下……”
朱翊鈞哼了一聲,擺擺手,無奈道:“行了行了,朕知道慄在庭給先生寫過信,說罷,調去哪兒?”
他多少能看明白慄在的想法。
其實就慄在庭所謂的職事闕誤,亦或者真就要封駁聖旨而言,只要湖廣這趟宗室辦好了,還真犯不著來領什麼罪。
前者是兩地通訊不便所致,後者本身就是給事中職責所在,雖然不合規制,但至少有個說法。
誰讓他親口承諾過便宜行事呢?
屆時慄在庭厚著臉皮,在面聖奏對的時候往殿上一杵,跟著海瑞受賞就是,哪有什麼罪領。
反而是如今,既是主動上奏請調外任,又是寫信給高儀,讓其出面說合。
恐怕才是別出心裁的為君分憂。
一者,封駁聖旨,終歸是有損中樞威嚴,為免開了壞頭,後面的人有樣學樣,慄在庭便主動受罰,自請貶謫。
這本身就是減小皇帝的壓力的做法,態度不可謂不好。
二者,更是在回應皇帝的栽培。
別的請罪求貶都是虛話,反而是那句“以堪磨礪,重起州部”,才是肺腑之言。
所謂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
慄在庭是在立志。
重起州部,是明晃晃地表示入閣之志!更是在回應皇帝的厚望!
要知道,非翰林編修、庶吉士出身,想要入閣,幾乎難如登天——論資排輩,哪裡都不可避免。
當年的夏言算一個,如今的王崇古也算一個,都是“普通進士”入的閣。
前者靠的是聖眷——夏言七品的吏科都給事中,做到六部尚書之位,只用了一年時間,同僚皆稱之為寵臣。
後者靠的是功勳卓著——策勳告廟,蔭胄旌功可不是說說而已,王崇古入閣,同僚無不心服口服。
如今慄在庭與夏言一般,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經投誠,如今甚至同樣是吏科都給事中之職。
朝堂上下,都預設這位是準備走夏言的路子,已經稱他為嚴嵩第二的寵臣了。
只是連朱翊鈞都沒想到,這廝如今竟然疏請外放,放言要重起州部。
這份自我磨礪的自覺,也算得上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