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毒辣的皇帝,哪怕他張四維串聯了門生故舊、鄉黨士人,又能為之奈何?
當初能略微讓皇帝忌憚,是因為宣大的兵丁,受的是他那位舅父的恩惠,土蠻汗的三娘子,也與他舅父關係莫逆。
如今他這晉黨大掌櫃受了辱,執掌兵事的舅父卻無動於衷。
錢袋跟刀兵分了家,那他張四維可不就是任由皇帝拿捏?
中樞也好,內閣也罷,在別人的局裡,怎麼能玩得過坐莊的?
想明白這一層之後。
張四維如同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也當即有了決意。
第二日,他便重新濯面剃鬚,穿上衣冠,走出了張府。
張四維親自登門,找上王崇古。
情真意切地為此前的失禮認錯,儘可能地修補與王崇古之間的裂隙。
隨後主動提起家中母親,也就是王崇古姐姐,喪偶之後的悲痛,勸王崇古寫信回去安慰一番云云。
待王崇古答應之後,張四維還扼住舅父之腕而嘆息,陳訴哀慟,兩家同情共悲。
最後,張四維在離去之時,悽聲下拜——所謂阿舅如父,如今他死了父親,那往後,就只有舅父可以寄託情感了。
聲聲舅父,真摯無比。
王崇古見到外甥與自家拋去隔閡,重歸於好,老懷開慰,當夜便留張四維抵足而眠。
翌日,張四維又輪番拜會了兵部尚書石茂華、右都御史霍冀、大理寺少卿羅鳳翔,乃至翰林院編修王家屏等人。
散盡京中浮財,託付眾人擴建全晉會館,好為明年三晉舉子入京趕考,提供住所。
甚至於,他致仕的奏疏中,還在誇讚譚綸秉公執法,請皇帝不要申飭。
張四維既然做到這個地步,又豈會流露出半點怨懟之情?
此時此時,他短暫地忘記了此前自己是什麼模樣。
在入宮面聖之際,他心裡只有皇帝,只有大明朝的江山社稷,他張四維,就是忠臣!
“張卿言重了。”
朱翊鈞看著張四維如此公忠體國的模樣,一時間都有些驚異。
看來,自己的作為,多少帶來了些許改變。
就是不知道,張四維的變化,是洗心革面,還是黑化強三分了。
至少單論張四維此時這態度舉止而言,還真就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