唸完佛,那人知道她閒極無聊,便試探地問:“看你這樣,還不如先把衣服烤乾了。”
“只有外披溼了,剛才拿去烤火了。”月池輕描淡寫地說。
“那我繼續講了,不願聽的話,就當是睡前哼的歌。”
月池臉上掛不住,點點頭應著。
那人故意清了清嗓子,弄得她望眼欲穿。“快些說吧。”
“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又故弄玄虛地說:“這故事有點悶長,可又不乏味不堪。”
“潁川韓氏憑連的幾樁姻親,一躍成為聞名天下的世家大族。其中有個叫韓伋的後輩,在平亂中立下汗馬功勞,深得皇帝賞識。當時的權臣劉齊,啊,他是梁明帝的親舅舅,當時正任大將軍,看他有才行趁機拉攏他。皇帝和權臣皆想拉攏他,實則是拉攏他背後的整個潁川士族。當然,只能二者取其一。於是……”
月池打斷他,“為何只能選擇其一,他們不是親舅甥嗎?”
前曲
他耐心解釋道:“皇帝年幼即位,無父無母,只能藉助舅舅劉齊之力坐穩皇位。可是,劉齊掌政後卻不曾要還政於皇帝。隨著年歲日益增長,皇帝心中愈發不快,時不時越過劉齊任用忠於自己的臣子。當時韓伋鬱結難舒,因為以皇帝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對抗重兵在握的劉齊。可依兩人的名號勢力,是不能輕易搪塞過去。”
“那他是怎麼糊弄過去的?”月池問。
那人道:“怎麼能叫糊弄呢,哪怕是再不濟的天子,到他面前也得給幾分面子吧。”他掏出水壺,慢慢喝了幾口。“當時啊,”他故意拉著長音,又瞧著她的神色。“當時有個人對韓伋說:‘將軍既然不願摻和到裡面去,又不想得罪於人,要想兩全其美,不如在京裡散佈羌人叛亂的謠言,再請求平反以自保。’”
“那他真那麼做了?”
他緩緩地說:“風言風語的確在長安城傳開了,可他卻沒去涼州,而是留在京裡。”
“啊?都那樣了,他居然還有閒心繼續待在京裡。”月池大為驚訝。
“那才不是什麼閒心,正是有心,才會這番用心。”他注視著佛前燭光,夜深了,反襯著燈燭愈發明亮。月池總算得空兒盯著他的臉,俊眉修容,氣度非凡,的確像是出身士族的貴子。
“韓伋讓幕僚舉薦了劉齊的弟弟劉斐駐守涼州,他自己趁機奪了劉斐的位子。”
“那個劉斐是什麼官?讓他要用手段佔位子。”
“劉斐靠劉齊得了車騎將軍的職位,又不怎麼管事,一味讓手底下人去做事。”
“那這樣劉斐豈不是降職了?”
有盞燈暗了,他拿剪刀認真剪起紅燭來了。突然說:“我出個謎語,你來猜猜看?”他只是背對她,不曾回頭。
“哎,怎麼說起了這個,反而不去說故事了。”
“一時興起想出來的,只有‘飛雲易散’四個字眼兒。”他盯著燈火。
“啊,我最不擅長這些東西了。”她靈機一動,“我想是煙火。”
他手一用力,竟把這火剪滅了。長嘆一聲,“人能有幾回共聚天倫之樂,都宛如煙火,聚散無定。”
“你也會感慨啊。”月池笑道。
“是啊,年歲越長,感慨就越多,尤其是離散之事,更為唏噓。”他重新把燈點亮了,重新坐下,“我接著講了。後來啊,車騎將軍韓伋收買了劉齊的手下,不過一年吧,劉齊就逐漸被架空了。”
“那這麼說,扳倒劉齊全是靠韓伋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