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何莞爾陪著從忠縣趕來的顧念的母親,到殯儀館認屍。
這是何莞爾第一次見到顧念的媽媽。
她從火車站接到人的時候,只覺得顧伯母五十來歲的年紀,卻和城裡七十來歲的老太太差不多的狀態,滿臉的溝壑,腰背都已經挺不起來,手粗糙地像是砂紙。
顧伯母話很少,帶著濃重的鄉下口音,何莞爾一直都在聽慣了普通話的環境,好些時候得想好一陣子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她是一個人來的,因為顧念爸爸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目前顧念的死訊還瞞著他的。
至於顧念的兄姐,一個在外打工成了家,多年都沒有回家,一個電話剛剛打通,這一時半刻的都沒法趕過來。
所以這天大的噩耗,竟然只能一個農村婦女默默地承受。
不過何莞爾有幾分慶幸。
至少顧念不是顧家唯一的孩子,這也許是不幸中最幸運的事了。
何莞爾上午接到顧伯母,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去了殯儀館。
認屍的程式並不繁複,她們交了證件登記,十幾分鍾就有工作人員趕過去辦理。
見到顧念遺體的時候,何莞爾忍了又忍的,然而還是掉了淚。
這不是她第一次直面至親之人的離去。
上一次是她的父親,他壯年離世,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身上的兩個槍眼黑洞洞看不到底一般,周圍有黑紅的血跡。
何莞爾永遠都記得那個畫面,永遠記得十幾天後她走上高考考場的時候,一面忍住不能掉淚,一面做題的心情。
那是她經歷過的最痛苦、也最漫長的考驗,沒想到數十年後,又一次和顧念訣別。
忽然又想起莫名遇害的敏之。
案發時她不在學校,也是從別人口裡得知案發時候現場的可怖。
發現敏之屍體的是一對情侶,就在學校背後所謂情人坡的坡頂。百年的月桂樹枝葉豐茂,粗壯的主枝上,懸掛著一具沒有頭的女屍。
經過排查、辨認以及DNA檢驗,最終確定遇害的是失蹤兩日的陳敏之。
七年了,到現在她的頭都沒找到,更沒有抓到兇手。
現場沒有一滴血,也沒有任何掙扎、打鬥過的痕跡,可以確定那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經過屍檢,法醫們甚至確定,敏之是先被抽去了身體的所有血液,然後再被切下了頭。
關於敏之當年的案件,也被傳得面目全非。
甚至有人揣測,是有個罪大惡極的變態殺人犯,為了挑釁警察,所以才在公安大學附近做下這一樁殘忍至極的案件。
算起來,敏之在學校當地的殯儀館裡,已經躺了七年。七年過去,她還不能入土為安。
而現在,顧念躺在灰白色的裹屍袋裡,露出了頭頸肩,雙目緊閉、膚色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