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回到金寡婦家時,那個連續死了兩個丈夫的婦人還在哭,不過,一點聲音都沒發出,是純粹沉默的哭,兩個豐腴的肩頭抽搐著,好像肚子上捱了一刀子。
阿奴站在後院門口,半眯著眼睛,良久,方才走了過去。
金寡婦終於停止了抽咽,抬起了頭。
看見阿奴陰冷的臉色,金寡婦像兔子一樣蹦了起來,卻因為坐在地上時間太久,腿腳不聽使喚地又一次跌倒了。
“阿……奴。”金寡婦驚恐地看著阿奴,他以為這個惡人是返回來殺她滅口的。
阿奴看了一會兒金寡婦,沒吭聲,逕直走進了屋子。
“給我燉一鍋羊肉,打兩壇酒。”阿奴淡淡地說著話,將木榻上趙老四和金寡婦用過的被褥羊皮等物都捲了起來,提到院子裡,一把火都燒了。
折回屋子,阿奴親自動手,將那間簡陋的土坯房子清掃了一番,從一個儲物袋裡取出一卷漂亮的繡氈和兩張豹皮鋪好,又取出一個黃花梨木小桌和一套青銅酒具,這才坐到榻上。
金寡婦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突然一個激靈,好像明白了什麼,趕緊扭身出門,給阿奴買羊肉去了。
阿奴看著金寡婦一扭一扭的背影,長長吐一口氣,覺得心裡有些空。
……
南燕國都的夏夜很妖嬈,到處都是野花的氣息,阿奴卻只認識一種,就是那種帶刺的玫瑰。
他不喜歡這種渾身帶了尖刺的花,覺得有些矯情,甚至有些令人作嘔的虛偽。
他端著酒慢慢喝著,一隻手抓了一片片細嫩的羊羔肉,蘸著金寡婦親手調製的醬汁,細細品嚼著。
一盞羊油燈忽明忽暗,映得兩個人的影子黑而大,緊緊貼著土坯牆上,微微顫動。
阿奴盯著金寡婦的臉看著,發現她其實挺好看的,怪不得金大牙被趙老四弄死了,然後,趙老四被他阿奴弄死了。
金寡婦拘謹地捏弄著衣角,不敢抬頭,她覺得有兩把刀子在她身上割來割去,尤其是耳朵上,臉頰上,和脖子上,早已傷痕累累,最後落到了那兩隻粗糙的手上。
“你燉的羊肉很好吃。”阿奴說道。
金寡婦不敢吱聲,只是將一顆頭使勁地往下勾。
這個男人,跟她見過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讓她害怕,甚至害羞。好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金大牙,當年,他們成親時,猴急的金大牙被她一把就抓破了臉,並被她騎在身上一頓狂揍,生生將一口牙給打掉了一半。當天晚上,金大牙就跑到城南藥鋪裡去,補了半口銅牙,一張口,金光燦燦的,想起來就噁心。
後來,懦弱的金大牙被趙老四一銅錘就打爆了頭,像個沒頭的蒼蠅,在院子裡跌跌撞撞走了七八步,這才倒地死掉。
“唉,其實金大牙也是個可憐人,這亂世之中,哪裡還有他的活路啊。”金寡婦暗暗嘆息著。
“你想起了自己的男人。”阿奴突然說道,嚇了金寡婦一大跳。
“你的第一個男人是趙老四打死的,你的第二個男人是我弄死的,你恨不恨我?”阿奴淡淡問道。
金寡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