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鄔也十分清楚顛沛流離,失去親人的強烈痛楚,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沒有私心之人,若一個人連私心都沒有了,那活在這空茫茫的天地之間又有何意思呢?隱山道人當年做出的這件自私之事的真相若落入了那些天天抱怨這抱怨那的無聊之人口中,紫微宗好不容易在多年之後建立起的威望名聲很快就會湮沒在那些無知的謾罵之中。於公於私,蘇鄔都不會想要這種事情出現。
就算隔著歲月的長河,就算當年的事情同他們本沒有半點干係,就算他們根本不懂得什麼是大道命數,但他們只要生著一張嘴便要,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們百無聊賴的庸碌人生添上些許樂趣,所謂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能便是如此。
天一的心裡有個夢,讓那些所有靈智未開的人都能變得同他一樣聰明強大,都能去上那個更為遙遠的世界,然後把天上的神仙統統都擠下凡間來,那樣興許會十分有趣。天一把他的夢給了蘇鄔,在骨子裡,他們都是一類人,永遠不會屈服的人。
蘇鄔也有夢,蘇鄔有兩個夢,一個小夢,一個大夢。
但若抽絲剝繭地分析,蘇鄔的小夢實在稱不上小,大夢也稱不上大。他的小夢是讓時間倒流,找到他不捨離去卻已經離去的人,想要做到這件事情十分難,就連渡過天劫後的天一也應該做不到,所以這小夢並不小,小的只是關於他自己的私心。蘇鄔還有一個稱不上大夢的大夢,那便是讓那些整日活在愚蠢和人心中的人們能夠稍微清醒些許,人心的偏見從他很小之時便一直困惑著他,直到現在他仍然不能等得到一個真正的答案,雖然這個夢對於蘇鄔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很大的大夢,但同天一的凡間人人接成仙還是有著不小的距離。
人間不可能人人都是成仙,天一曾經是一座山,最後雖然化作了一個人,但他到最後都還沒有明白什麼是人,更不可能懂得人的享樂,人的情慾還有人心中五花八門的念想。
對形形色色不同的東西的爭奪造成了形形色色的人,天地生靈來到這個世界後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爭奪,無論是踏上修煉之道的修士,還是未曾接觸過任何修道的凡人的一生都是在無休無止地爭奪中度過的,修士為了爭奪機緣造化將同伴斬死在寶劍之下,通傷的賈人為了更多更多的財富而爭奪,朝廷中的官員爭奪則更加複雜多變,他們爾虞我詐,整日工於心計,只為了站在權利最高的地方,當站在權力的巔峰後又虛偽對人情進行論述,開始悔不當初。
蘇鄔心中的是非同樣做不到太過分明,沒有隱山道人當年所做的動作便不會有天一真人的誕生,就不會現在的蘇鄔,他知道到目前為止這一段漫長的修行蘇鄔之所以進行地還算順利這些都和天一真人特意的幫助有著不小的關係。
所以蘇鄔沒有資格去責怪隱山道人曾經的作為給如今的紫微帶來的不好影響,沒有隱山就不會有現在紫微,蘇鄔甚至不可能踏上修行的道路。
說完故事的山神已經釋然了大半,那些從厚土深處鑽出的老樹根很快就像是含羞草般地縮回了地底,蘇鄔和山神的對話還要繼續。
既然已經釋懷了大半,山神對蘇鄔幼稚的偏見很快就變得雲淡風輕了,雲淡風輕過後就是一段推心置腹地深談,天南域唯一修成了真靈的山神,亦或說是一棵樹,在這段不長的時間裡成長了百年歲月還要多,直接面對永遠是成長蛻變的不二法門。
“既然你歷經千辛萬苦才尋到此處朝拜,那我便也要給你些許幫助才像話。”山神說起話來還是有些扭扭捏捏,不過之前的憤怒之情已經是完全聽不到了。
老和尚臉上也多出了許多肅然,當年的事情就算他沒有親身經歷,但聽過祖輩的訓導之後仍然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罪孽深重,今日他想見到的事情皆已見到,剩下來的事情也都同他無關了。
此行最為重要的事情本就是蘇鄔尋藥,耽誤了的時間也已經不短,接下來的全部時間,都應該交在蘇鄔手中了。
和尚的時間雖然大多數都花在了枯坐,以及敲鐘唸佛之上,但對時間的珍惜,仍然無人可比。
“晚輩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尋求一味藥引,倒沒有半點想要朝拜的意思。”蘇鄔的話說的很直,或者說他從來不習慣別人站在高處同他對話,除了他的兩位師傅以外,他不會向任何人低下腦袋,這是一種修士應該需要的傲氣。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子沒有時間在這裡囉囉嗦嗦,老子困了。”受到不敬之後的山神明顯有又有了些怒氣,差點便原形畢露,不過總算是沒有拒絕蘇鄔的請求。
蘇鄔突然又感受到了腳底深處傳來的震顫,這時他便知道這個脾氣格外幼稚的神又在忍不住擺架子,發脾氣了,當下既然是來求人辦事,也不好太多加無理,況且在這個修為通天的妖怪面前他也就像是地上爬著的螞蟻一般弱小。只要這個稚氣未脫的神一個不小心被脾氣衝昏了腦袋,變卦動了殺心,那殺死蘇鄔應該就如同殺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隨意。
“晚輩來找前輩請一藥草,名為融靈,不知前輩可否告知?”既然山神已經鬆口,這也證明了蘇鄔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大半,所以他說話的的語氣也明顯恭敬了不少,至少沒有像之前那般大膽無理。
山神在聽到融靈二字之時明顯呆愣了起來,像是在沉思,更像是在回憶。
山神就像是回憶自己丟掉的一件東西,他用那些散落擺放在泥土之上,先前還是用來鞭笞老和尚的殘根不斷撫摸著自己的身體,最後直接十分悚然地探了進去。
隨後,這些像是山神手腳的殘根在他龐大的主幹身體中瘋狂攢動著,看上去有些瘮人,但他卻沒有發出半點痛苦的呻吟,反而發出了十分舒暢的怪叫之聲。
蘇鄔陷入一陣不長不短的等待,在約摸著一炷香的時間後,那些伸進山神主幹身體中的殘肢體終於又原模原樣地從中爬了出來,這時山神才像是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地再次怪叫了一聲。
若不是蘇鄔的提及,他可能會把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給徹底忘記,幸好有蘇鄔的提醒,這才讓他終於回想起了這件萬分重要的事情。
這件事情很顯然同蘇鄔所說的融靈草有著相當直接的關係。
“還好,它還在我的肚子裡。”山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同蘇鄔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