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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雪如浪(五) (1 / 4)

天氣潮溼。

馬蹄踩在溼漉漉的泥土裡,霧氣如流水般從戰馬寬闊的胸膛兩側分開。濃郁的霧氣遮天蔽日,十步之外什麼也看不清,騎兵們不得不放緩腳步,細心留意視野盲區中的風吹草動。

昔年高築的瞭望塔與烽火臺早已傾覆,半截腐朽的樑柱斜插在地面上,被瘋長的藤蔓纏繞。軍事堡壘中的道路一應筆直開闊,以便軍隊運輸和糧草調動,如今處處是泥窪、陷坑和雜草。道路兩側的房屋被開膛破肚,不見外地晾著一肚子貧瘠的家當。

玉珠騎的是一匹動作敏捷的母馬,有一雙溫馴的黑眼睛。玉珠穿著斥候的黑色衣裝,只在胸腹部等致命的地方有輕薄的甲片覆蓋,最大程度地減輕負重。這身看似不起眼的裝束下殺機四伏,玉珠能隨時從腰帶、袖子和小腿上抽出武器。

“少將軍,”玉珠行至楚識夏身側,半躬著身體說,“往北十里便是三泉村,斥候職責所在,我得去看看。”

楚識夏穿著沉重的黑色甲冑,面甲遮住了她的臉。透過面甲細窄的縫隙,玉珠只能看見她的眼睛。楚識夏的眼睛很漂亮,睫毛濃密修長,她小的時候眼睛偏圓一些,像是森林裡的麋鹿。

楚識夏沒有看玉珠,而是勒停雪驄,高舉起手上的馬鞭。身後的軍隊見狀陸陸續續地停下,程垣帶馬小跑著通傳就地待命的指令。

“按照斥候的規矩,我只等你三炷香。三炷香的時間一過,如果你沒有回來,也沒有發出訊號,我就當你殉職了。”楚識夏不近人情地說,“我們會撤退。”

“屬下明白。”玉珠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去,濃霧像是白色的森林,掩蓋了她的蹤跡。

楚識夏面上波瀾不驚,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玉珠離開的方向。她的手指叩在劍鞘上,一下一下地計數時間。

——

三泉村一戶人家門口有一棵棗樹,唯一的一棵。每到收穫的季節,孩子們就圍坐在樹底下,眼巴巴地望著那個滿臉刻薄的老奶奶,等她罵罵咧咧地拿杆子打棗下來,分給孩子們吃。棗子又酸又澀,但在物資匱乏的關外,已經是難得的驚喜。

老奶奶的丈夫、兒子都死在戰場上。

北狄人屠村的那天,這個平日裡罵人狠毒的老太太把裝在水桶裡,放進枯井中。等玉珠被楚明修撈上來的時候,從他的懷裡掙扎著往外望了一眼。

北狄人視敵人的頭顱為黃金,所有人的頭都被砍下帶走。一群士兵正在把無頭的屍體收斂到一起,倒上火油焚燒,以免滋生瘟疫。玉珠看見了一隻蒼老的手,手心裡抓著刀。那隻手遞給過她很多次棗子,皺巴巴的,摸在臉上有點疼,像是小刀刮過。

玉珠記得那隻手上每一條紋路。

那隻熟悉的手上抓著一把帶血的鐮刀。

如今整個三泉村都荒廢了,空氣中只有蕭索的風聲。倒塌的房屋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墳塋,葬著所有在北狄人的屠殺中死去的村民。墳塋前是一座石碑,碑上刻著亡者的名字。

玉珠忍不住翻身下馬,伸手擦去碑上的灰塵。

她猛然頓住。

這座石碑足有一人高,密密麻麻刻滿了字,爬滿厚厚的塵土。但石碑偏上的位置有一道筆直的痕跡,劃開了灰塵——痕跡是新的。玉珠按捺住狂躁的心跳,一面摸索著按上腰間的劍,一面估算這個高度。

這道痕跡細而長,像是什麼堅硬的東西從石碑上掃過。但這個高度,很難不經心地留下這樣的痕跡。

那個人坐在馬上,停下來觀察這座石碑,轉身的時候腰間的刀從石碑上劃過。

村口的土地並沒有足跡,說明他們也是剛到這裡不久,還沒來得及往外走。他們應該是注意到了玉珠的動靜,所以匆忙躲了起來。玉珠剋制著沒有低頭看腳下的土地,以免暗處的人發現她已經察覺不對。

玉珠神情自然地擦乾淨石碑一角,跪地磕了三個頭,拉著韁繩準備上馬離開。

寂靜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一聲箭嘯,戰馬瞬間失控。

玉珠後撤半步打飛直衝她太陽穴來的箭矢,另一發箭刺進戰馬的胸膛。

幾十個彪形大漢從霧氣中跳了出來,有的拉弓搭箭對著她,有的拔刀對著她。他們每個人都披著輕便的皮鎧,裸露的脖子上刺著張牙舞爪的刺青。玉珠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青鷹部的奴隸。

在北狄,只有奴隸才往身上紋圖案,以示自己是屬於某個家族的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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