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從樓梯轉下城牆。
鮑管的臉色陰晴不定,他並不是為竇非頗為無禮的話羞惱,而是著實有些捨不得那些精兵。
半響,鮑管虛弱道:“都殺了吧!”
公孫策跟著竇非走下城頭,忍不住讚歎道:“想不到你一介書生,心思竟然這般狠,一萬人說殺了就殺了,連眼睛都沒眨......這份氣度我可真是自愧佛如。”
竇非停住腳步,瞥了公孫策一眼,然後就在公孫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突然弓起身子,“哇”的一下就扶著牆角吐開了。
公孫策呆了呆,看著吐得不成人形的竇非,上前去撫著他的後背,嘆道:“何必呢,方才若是不忍得那般辛苦,這會兒也不用吐成這樣。”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竇非才抬起頭,拿衣袖胡亂擦了擦嘴,抬起青紫的臉,對公孫策說了一句看似不著邊際的話:“到今天我才領會到,做一個秦城那樣的主心骨是多麼難、多麼苦。”
公孫策愕然。
他看著竇非因為一陣猛吐而臉色青一塊、紫一塊的臉色,還有那雙發黑而深陷的眸子,驚詫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又變得黯然起來,或許是想到自己,不久又漸漸明亮,一時之間竟然變幻了許多。
竇非抬頭看了看西落的日頭,手扶著牆站直了身體,問公孫策道:“公孫兄,你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公孫策明白竇非話中指代的意思,點頭,神色堅定。
“日落還有半個時辰,你們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準備了。”竇非說道。“都是疲敝之兵,士氣重於一切。”
公孫策向竇非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明白,士氣嘛,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竇非笑笑,沒有說什麼,他忽而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咕噥道:“遊了一回南方,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
日暮低垂,閩越軍大營的炊煙扭動著纖細的腰身婀娜升起,飄向沒有頂的天空,在高空消散於無形。經過一日苦戰,不管結果如何,軍士們疲憊的身子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一頓飯,然後再飽飽的睡上一覺。也許睡醒之後便要迎接死亡,也許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已經死了,但至少這個時候,他們是幸福的。
因為最迫切的夢想觸手可及。
開飯的時候軍營依舊很噪雜,油煙的味道讓枯涸的身體重新找到了一絲活力,對食物的迫切渴望讓這些戰後餘生的軍士們清楚的感覺到他們還活著,不管活著的滋味是否美好,沒有人介意多活一會兒。
這個時候是軍士們最安逸最享受,精神最鬆懈的時候。
世界都黑了。
所以當他們聽到馬蹄聲猛然炸響,當他們看到黑盔黑髮黑馬,帶著兇獸一般猙獰面具的騎兵衝入大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要反抗,他們唯一記得的,是求生的本能,是逃命。
一大群騎兵,分成數股,於夜色中從不同的方向衝入閩越大營,如天神下凡,惡魔臨世,一路腥風血雨,如同將整個大營的引線點燃,大營,頓時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