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繁星滿天。在密林深處希望河邊的一片開闊地上,幾十頂帳蓬密密匝匝連在一起,三四十推篝火嗶嗶剝剝熊熊燃燒。徒勞奔走一天的海匪終於安下營紮下寨,架起順手牽羊獵來的大小野獸,蔫搭搭強打精神吃喝起來。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天是一天。
原來李尚泰上午得知巡邏隊被許文龍引入鱷魚塘訊息,當即喝令詭雷狼牙棒等陷阱中逃生的百餘名海匪,火急火燎奔往該地增援。只不過當他們拼死拼活急行軍老半天,上氣不接下氣到達目的地時,眼前看到的卻是血淋淋慘烈之極的一幕。血染池水,紅透沼澤,殘骸遍地,碎肉橫陳。無數鱷魚尚在翻騰撕咬,自相殘殺。二十餘輛水上摩托東倒西歪,隨波飄蕩。一派觸目驚心不忍直視的人間煉獄慘狀。李尚泰見之大為震怒,當場命令全體海匪自由開火,動用一切手段消滅所能見到的鱷魚。如此經過半個多小時狂射亂炸,滿塘鱷魚到底抵敵不住瘋狂火力,扔下數百具同伴屍體,一窩蜂遁入密林逃跑了。李尚泰仍不解恨,驅起精疲力盡人人自危的海匪,像沒頭蒼蠅般在森林裡瞎奔竄胡轉悠,亡命輾轉小半個叢林,試圖找出“心狠手辣”的許文龍“報仇雪恨”。直到日落西山群鳥歸巢,才沮喪不堪放棄搜尋。為避免夜間遭受騷擾襲擊,不得不在希望河邊找一塊大空地,無精打采搭帳蓬露宿過夜。
而對於百餘名還未真正與許文龍打過照面的海匪來說,對方超凡的身手,凌厲的殺招,嫻熟的叢林戰技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詭異面目(還不包括獨舟千里隻身追敵的不可思議本領),切切實實讓他們感到心寒膽戰,完完全全讓他們感到絕望無助,幾乎淪落到了鬥志渙散銳氣全無的可怕地步。甚至感覺在這步步驚魂的無邊叢林裡,自己的生命早已經不得自己作主了,基本攥在別人手中了。不是嗎?昨天和今天一邊倒的大敗虧輸,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雖說他們以往都是嗜血如命膽大妄為之徒,都是冷血無情視生命如草芥之輩,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害怕兩個字存在,直到遇上現在的許文龍。所以稍一安頓下來,他們便即神情麻木大吃大喝起來,交頭接耳相互嘀咕起來,完全一副頹廢不堪聽天由命的消極狀態。
狩獵總指揮李尚泰當然也振奮不到哪裡去。雙目充血七竅生煙,臉歪鼻斜四肢冰涼,一動不動坐在帳蓬內光喘氣不說話。是呀,昨天的豪言壯語憶猶在耳,今天的覆車之轍橫陳眼前。且敗得愈發乾淨徹底,輸得尤其無地自容。甚至連對方的影子都沒見到,手下兵將便差不多折損過半。這以後又當如何面對阮將軍和一眾弟兄?這以後又當如何在逍遙島上揚威立足?就更不用說昨天被自己一頓搶白羞辱的周克莊渾蛋了。
“報告——”一聲輕呼,打斷了李尚泰無盡的浮想和憂思,也讓他暗淡無神的雙眼頓時為之一亮。他挺了挺佝僂前傾的腰桿,坐直身子朗聲回應道:“進來。”
門簾一掀,帳蓬外走進一個三角眼海匪。他原本是吉布提追捕隊小頭目之一,因小有見識且又面對面和許文龍交過鋒,所以被李尚泰要來充當參謀,以更好地應對行蹤詭秘的對手。
三角眼參謀昂昂然走進帳蓬,滿臉諂笑對李尚泰說道:“報告李總指揮,夜間佈防現已就位,完全是按您的指示構築的。傍河建一個沙袋工事,內設機槍巢一個。火力可覆蓋整條河道及對面河堤,保證一隻老鼠也遊不過來。而帳蓬靠森林邊緣地帶,又以三百米距離為間隔,一共設定了五個沙袋機槍工事。可互為倚角交叉掃射,擊退任何接近帳蓬的哪怕是一個連的兵力。所以說,若那姓許的小子膽敢不自量力前來挑戰,我們保證會讓他有來無回命喪當場,為所有死在他手下的兄弟報一箭之仇。”
“很好,做得不錯。”李尚泰聽了輕輕點一點頭,皺著眉沉吟著說道,“需要強調一點的是,要特別提醒叢林邊緣的弟兄,一定要睜大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止那小子借草深林密之便,悄悄摸進沙袋工事,一舉端掉我們的機槍巢。”
三角眼參謀呵呵一笑,滿臉奸詐回答道:“放心吧李總指揮,我其實還巴不得他來端我們的機槍巢呢。”
“此話怎講?為什麼巴不得他來端我們的機槍巢?”李尚泰吃了一驚,目光狐疑看著三角眼參謀道。
三角眼參謀挺一挺胸,得意洋洋回答道:“別忘了我們的機槍巢和綿密叢林間還有一片開闊地,二十餘米無遮無擋一覽無遺的開闊地。那小子能端掉我們一個機槍巢,絕對沒時間端第二個。屆時我們兩邊機槍火力一封鎖,帳蓬內士兵衝出來一堵截,絕對是關門打狗甕中捉鱉,縱有十個許文龍也休想逃出我們天羅地網。而最為關鍵的是,我們已在叢林兩邊埋伏了二十名身手靈活、奔跑速度最快的追捕手。只待觸敵槍聲一響,便即從兩邊快速迂迴包抄,一舉切斷那臭小子退路。”
李尚泰聞言大喜,一迭聲誇讚三角眼參謀道:“好好好,你做得很好。我們今晚最主要目的是,保證大家平安無事,最大限度儲存部隊實力。待明天援兵一到,我們即行發起陸空聯合大搜捕。到時定叫那姓許的小子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乖乖束手就擒,穩穩引頸受戳。從此我們就無牽無絆高枕無憂,繼續過我們天堂般的逍遙快樂日子。當然,如果他不自量力想要趁夜偷襲我們的話,我們當然也願意早一點送他上西天。”
“那是那是,怪就怪那姓許的臭小子不知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還真當我們暴風前哨島是無人之境,還真可以自由出入自由往來。”三角眼參謀撇著嘴冷笑一番,接著又討好般地奉承道,“阮將軍對李總指揮可真是青眼有加、寵護無邊哪。這不,非但沒有責怪我們意外失算,反而溫言溫語大加安慰,貼心貼肺主動追加增援。沒說的,明天弟兄們定會不顧生死竭盡全力,拼上一條老命也要把那姓許的小子抓來見李總指揮,用以報答李總指揮給我們帶來的超常禮遇和無上榮耀。”三角眼海匪信口雌黃不明真相,不知道手下部眾早已戰力銳減,鬥志盡失。更不知道阮少雄此時此刻所面臨的難言之苦,兵力日少,補充無門,戰場過大,擺佈不開。斃了李尚泰又有何用?處罰搜捕隊又能怎樣?不如用懷柔方法鼓起他們孤注一擲的勇氣,激發他們奮起搏命的決心。
“全仗弟兄們的厚愛和擁戴!”李尚泰聽了三角眼參謀一番盛讚,臉上油然浮現出一股怡然自得的優越神態。
說話間,帳蓬外人影一閃,又傳來一聲 “報告”。也不待李尚泰回應,掀開門簾徑自走了進來。卻原來是奉命專為阿曼達採摘鮮果、狩獵獾豬的喬納森。
李尚泰心情正好,也不計較喬納森的無禮,只斜著眼奇怪地問他道:“你不趕緊去採野果捉獾豬,卻跑到我帳蓬裡來幹什麼?”
喬納森哭喪著臉回答道:“報告李……李總指揮,這外面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而且到處都潛藏的野獸,到處都橫行的蛇蟲,尤其……尤其還有那行蹤詭秘的許文龍在外面……在外面虎視眈眈盯著我們。我……我心裡害怕,希望……希望李總指揮……”微微吧
“希望李總指揮幹什麼?親自幫你去摘果子獵獾豬嗎?”喬納森話未說完,三角眼參謀便很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撇著嘴不冷不熱諷刺道,“這樣的活也是李總指揮乾的嗎?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誰叫你在那女人面前亂表忠心?誰叫你大包大攬亂逞能耐?你不是說死一千次一萬次都心甘情願嗎?現在好了,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又關李總指揮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