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要說的話給咽回去了。是呀,在這屋漏逢暴雨,雪上又加霜的處境裡,誰又能做到心如止水?誰能做到安然入睡呢?
天黑了,起霧了,四周灰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星星出來了,一閃一閃的,是否在悄悄嗚咽啜泣?涼爽的海風輕輕拂過,可為什麼會有一種透骨的冰涼?還有那隱隱波濤,悠遠綿長,又是誰在吟唱一曲悲壯的輓歌?
沉默,寂靜,久久的,揪心的……
咕咕咕,許文龍的肚子開始提抗議了。他用力嚥下一口唾沫,用手推一推身邊的餘雯麗,側轉頭輕輕問她道:“睡了嗎?”
“沒有,你呢?”餘雯麗頭也不抬回答道。她聲音細微羸弱,卻不帶絲毫倦意。
“怎麼還不睡呢?都大半夜了。”
“睡不著,我很擔心,也很害怕!”
“睡吧,沒什麼可擔心的,也用不著害怕!”
餘雯現挪了挪身子,換個姿勢靠在許文龍身上,說道:“你餓了吧,我都聽到你的肚子在唱歌了。要不把罐頭裡的牛肉吃了,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希望結果會像你說的一樣,天無絕人之路!”
“我不餓。你要餓了就你吃吧,省著點吃就行了。”許文龍長吁一口氣,默默把目光投向深遠的夜空,投向那輪慘白幽冷的圓月。
“我也不餓。”餘雯麗垂下眼瞼,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回答道。
月落日出,陽光普照。那絢爛多姿五彩繽紛的光芒,給人帶來的卻不是滿懷的信心與希望,而是揮之不去的霧霾和愁雲。
許文龍看了看倚腿沉睡的餘雯麗,取下她身上的大衣,輕輕墊在她頭底下,挪動身子悄悄站了起來。他昨晚一夜不曾閤眼,強烈的緊迫感、焦灼感和危機感就像魔鬼一樣緊緊攥住了他的心、扼住了他的喉,讓他暈眩陣陣,讓他窒息隱隱,讓他憔悴不堪一刻三秋,讓他忍不住想揮舞拳頭對頭狂吼。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對我如此不公?為什麼讓我失去愛人還不給我一次拯救愛人的機會?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許文龍強忍肚中飢餓,默默站在艇艙內舉目四望。白水茫茫,海天一碧,除了腳下孤零零靜止不動的救生艇,卻哪還能看到任何突出水面的東西?連天上的飛鳥都找不到半隻。
難道就這樣忍飢挨渴坐以待斃嗎?難道真到山窮水盡聽天由命的地步嗎?許文龍眉頭緊鎖,臉色凝重,嘴裡不停反覆呢喃著。突然,他目光一凜,臉上頓時呈現一股冷峻堅毅之色。不行,決不能坐以待斃!決不能聽天由命!得繼續向前行進,得繼續尋密愛人!就算是死累餓死渴死,也必須死在解救愛人的路上!念及於此,許文龍不由精神一振,渾身立時湧起一股無窮的力量。他迅速將上衣一脫,俯身“撲嗵”跳入大海,推起小艇,划動下肢,強忍飢渴奮力向前游去……
嘩啦——嘩啦——腿腳劃處,浪花飛舞,靜止一夜的救生艇終於啟動了,緩緩地、慢慢地、頑強不屈地向著西北方向滑動起來……
昏睡中的餘雯同麗忽地從艇內爬起身來,帶著一臉疑慮與迷惑四下張望起來。她被那奇怪的嘩啦起吵醒了,迫切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瘋啦?一大早就起來推船!吃飯了沒有?難道你抓到魚了嗎?”待發現許文龍正在海里吃力推著小艇前行,餘雯麗便忍不住大喊大叫起來。
“沒有吃飯,也沒去抓魚!”許文龍不停划動雙腿,繼續努力向前遊動著。
餘雯麗急了,揮舞著雙拳衝著海里許文龍喊叫道:“你是餓瘋了還餓傻了?不吃飯還推船。你能推多遠?一百米?一千米?還是一萬米?推到十萬米又怎樣?還不是白白消耗了體力?還不是讓你死得更快更乾脆?”
“就算只能向前推進十米二十米,我也得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許文龍仰頭看一眼餘雯麗,臉上露出一股頑強堅毅之色。
餘雯麗呆呆看著許文龍,鼓著眼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她才俯身趴在艇舷上,帶著哭腔央求他道:“上來吧,我求你上來好不好?我知道你牽掛詩綺姐姐,想盡快找到她,儘快救出她。可你這樣餓著肚子推船有用嗎?是推不了多遠的。萬一……萬一過幾天有輪船從這裡路過,而你又累死了餓死了,那不是很可憐很冤枉的一件事嗎?就是詩綺姐姐在這裡,她也堅決不會答應!”
“萬一海盜基地就在前方不遠呢?萬一前方就有一個小島呢?那我不是死得更可憐更冤枉嗎?”許文龍不為所動,不過游水速度明顯減慢了不少。畢竟一晚上沒吃沒喝、不眠不休,即便是金剛不壞之身,也會有鬆軟疲勞的時候。
餘雯麗苦勸不住,倏地將臉一沉,站起身作勢要脫衣服:“你到底上不上來?再不上來我可要下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脫光衣服跳下來?”
許文龍大驚,慌忙喝止餘雯麗道:“胡鬧,千萬別胡鬧!你下來幹什麼?好玩嗎?給我好好呆在船上,以便保持有限的體力……”
撲嗵,人影一閃,水花飛濺。一個腦袋從許文龍身邊鑽出水面,狂甩著水珠似笑非笑看著他。餘雯麗性子倔強,向來說一不二,央求無果便斷然縱身入海。當然,衣服她還是沒有脫的,也不可能真脫的。因為此時不比彼時,當許文龍背對她專心划艇的時候,她自認為想怎麼瘋狂都無所謂。
許文龍目瞪口呆看著餘雯麗,半天才結結巴巴責備道:“你你你……你還真跳呀。安分一點行嗎?別再給我添亂了好不好?還不趕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