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答應了楊選侍那事之後,張問就有些後悔了,把皇帝的嬪妃偷出宮?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幹法,無論計劃得多麼周密。張問覺得自己還有許多大事要做,有許多未盡的抱負沒有實現,為了一個女人冒這樣的險真的值嗎?
人都有弱點,這句話確實不差。張問太明白自己不應該這麼做了,卻還是要明知故犯。
因為要見皇帝,張問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拋諸腦外,一邊走一邊想廟堂上的事情。
碧水旁邊的一個園子裡,一些教坊司戲班子的人還在坼卸戲臺子,表演剛剛才結束。張問和劉朝一起進了一座重簷重樓琉璃瓦的華麗樓閣,許多太監宮女侍立在過道一旁,皇帝應該就在裡邊。
走進中間的大殿,果然就見著朱由校正坐在軟塌上喝茶,王體乾也在旁邊,和朱由校說著戲曲的事,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微臣張問,叩見皇上萬歲萬萬歲。”張問立刻就跪下行朝禮。
朱由校把目光轉過來,和顏悅色地說道:“平身,張問,你到這邊來坐。”
“臣謝恩。”張問從地上爬起來,躬身走到皇帝的下,那裡有個凳子。
朱由校放下茶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說道:“朕下旨讓你補戶部尚書,並提起你入閣之事,位大九卿之列,是想讓你有所作為,你現在給朕說說,有什麼預劃方略……唔,王體乾是內廷的人,讓他也聽聽,以便相互協作、儘快實施政略。”
張問心道:讓我增補閣臣,還要和內廷攜手?
“皇上恩寵,臣誠惶誠恐,就怕資歷學識不足以擔當重任,辜負了皇上的期望。”
朱由校不以為然道:“有朕支援你,你只管把事兒辦好就成。你且說說,準備怎麼辦?”
作為一個大臣,誰沒有點留名青史的抱負呢?張問聽到這裡心裡是十分激動的,但是他不敢得意忘形,他沉住氣,沉思了許久才說道:“當今國家大事,無非軍政錢三樣。要想有所改善,穩定地方、增強國力,臣竊以為要先辦一件事。”
朱由校十分期待,在他的印象裡,張問無論說得對錯,總是會提一些實用的建議,而不是像其他臣子那樣開口閉口就是一大堆道理,實際上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有。
“你說,什麼事?”
張問頓了頓,沉聲道:“把部分陋規明確合法化。”
朱由校愕然道:“這是何故、為什麼得先辦這事兒?你們別以為朕不清楚,下邊那些官員,有錢糧過手誰不是先比火耗?幹了這麼久,誰也沒管這事兒,都成規矩了,還不夠合法麼?”
火耗的意思就是收上來的散碎銀子,要鑄造成五十兩一錠的官銀,鑄造的時候就會因損耗而減輕重量。實際上到了現在,火耗只是一個代名詞而已,無論是錢、布、糧,被官員過手都要減少,也就是被貪汙了一部分,都統稱火耗了。
張問故作不經意地掃了一下王體乾的表情,王體乾和朱由校一樣,仍然不知所以然。於是張問就解釋道:“臣說句不中聽的實話,我大明朝到現在,陋規已經十分嚴重,不是一兩個人就有能力治理的。歷朝歷代都有陋規,這種事就如人之善惡,本是正常,但是現在的陋規已經嚴重威脅到了國家社稷的長治久安,戶部長期缺銀、入不敷出,連很少的軍費都拿不出來,如何維護大明的安定?
臣舉個例子,大明周邊的一些附屬小國,其財富、土地、人口不及我大明的一個省,尚能養數以十萬計的甲兵,而我大明有兩京一十三省,其財富又不是那些未經開化的荒蠻之地可以比擬的,何以連調動十萬大軍作戰的軍費都困難重重?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兵事尚且缺銀,何況治河、賑災、福利等事?所以臣斗膽進言,要想實施任何政略,必須要先治理。”
朱由校皺眉道:“你說的這個事兒,不就是和那些大臣一個腔調嗎?說到底就是清吏治,問題是具體怎麼辦、怎麼才能有效果?”
“臣的辦法就是將部分陋規合法化,比如罰款、火耗、部分稱作禮金的行賄等,並規定數目,可以儘量節約財政損耗,節約一分是一分;還有一些有傷正義道統的陋規,但是很難治理,就暫且默許。這樣一來,對大部分官吏影響不大,就可以減少革新吏治的阻力,為治理那些對國家損害很大的陋規創造可能性。”
朱由校立刻問道:“哪裡是損害很大的陋規?”
這個問題才是重點,因為那些被張問稱為損害極大的陋規,其利益就會受到朝廷的打擊,成為張問一黨的敵人。張問又鄭重地思考了一遍,還是決定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