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之中的光色暗得很,地兒又寂靜,看著陰陰森森的,沒有一丁點兒煙火氣,而這生魂遊蕩的忘川之地,更是冷清的可怕。
伯仲坐在一顆碩大的乾枯梧桐樹下,靜靜的等著,又過去了一日的光陰,他也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晝終夜始的孟婆的兩幅面孔。
可他真正等著的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在霧霾之中。最近他總覺得心頭悸動。伯仲嘆了一口氣。從濃霧之中收回目光朝著天空看去,想來應該是天劫懲罰快要來了。
伯仲將那個裝滿合離的白玉瓷壇輕輕的放在自己面前,心想著,倘若天澤懲罰到來,他依舊沒有見到封西林,就把這罈子酒給喝了,讓他去喝西北風吧。
正想著,一道破水之聲輕悠悠的響起,這煙霧籠罩的忘川河水不再死寂,終於有了一點兒波動。伯仲離開起身,朝著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船槳劃破水面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勻稱的很,起初只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到後來,這煙霧之中,終於顯露出了一道僵硬的身影,看著並不是很高大,一動不動的站在船頭,身穿蓑衣,手臂僵硬的來回擺動。
伯仲心臟砰砰直跳,緊張的嚥了咽口水,一直看著那道身影。
一艘盪漾在河床之上,隨時都有可能被覆滅的小船迎面駛來。
伯仲眯了眯眼睛,定定的望著,那人整張臉都被斗笠遮擋著,看著不足六尺,只鬢邊幾朵已經乾枯掉的合歡花,終於還是讓伯仲認出了他。
伯仲嘴皮子顫抖了許久,明明有千言萬語,此刻卻不知從何說起。
“封...西林...封西林。封西林!封西林!!封西林!!!”
最後所有憋在心裡的話,都變成三個字。好像那麼多想要說出口的詞句,都沒有這三個字重要。
伯仲一聲接著一聲喊著,聲音由低到高,最後又迴歸低沉沙啞。。
不過,那小船之上的人,似乎是聞所未聞一般,繼續划著船往前走,眼看著就要到伯仲的跟前。
伯仲見他這樣,眼底的光慢慢的消散殆盡,可就在最後一刻,突然又染上了光亮。
他繼續喊著:“封西林!我是伯仲啊!封西林,你還記得我嗎??我們說過要一起來黃泉的,如今我來負當年的約定,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崑崙的伯仲啊!”
崑崙的...伯仲,在這無休無止的歲月中,伯仲從來沒有真正從心裡承認過自己屬於崑崙,尤其是百年前,眾神討伐之後,崑崙這兩個字便徹底成了他心裡的禁忌。可他與封西林認識的時候,封西林只知道他是崑崙的伯仲。
伯仲繼續大聲喊著,那道身影在聽到“伯仲”二字的時候終於有了些反應,手底下的船槳滿了一拍。
伯仲立刻捕捉到了這一變化,他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聲音越來越大:“封西林,記得我嗎?我是伯仲啊!你是迦葉的封西林,我是崑崙的伯仲!我們說好的,此生高山流水,與君共賞!”
伯仲一聲又一聲的召喚,終於讓那小船上的人有了一絲觸動,他手裡的船槳越來越慢,小船也是如此,慢慢悠悠的飄蕩在水波之中完全沒有之前的徐徐前進之勢。
在這須臾之間,天空之上突然聚起一層又一層濃密厚重的烏雲。伯仲抬頭看了一眼,只見這雲霧之中,來回快速穿梭著一道又一道,金色銀色的電蛇雷蟲。
伯仲神色愈加沉重,他心裡清楚,怕是自己時日已到,天劫將至。
天上聚集的雷電越來越多,逐漸有了些壯烈的聲響。伯仲就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依舊喊著那小舟上的人。
須臾之後,天空上降下了第一道雷霆,直直的擊打在了伯仲的後背。伯仲只覺得五臟六腑俱碎,心口隱隱作痛,悶哼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來。
這天澤懲罰果真不同凡響,當年伯仲召喚來的雷劫與這一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身體上的疼痛,叫伯仲有些意識模糊,他本來就是舊傷未愈,身體殘破,又是一路舟車勞頓,他心裡也清楚,自己怕是撐不了多久的。
不過儘管如此,伯仲依舊沒有停止,他聲音顫抖低沉,一句一字咬得異常清晰。
很快,第二道雷霆便接踵而至,伯仲雙腿跪地,在地上形成了一道深深的印子。雷霆帶著些火光,將他後背慢慢灼傷,他的衣服已經破解不堪,露出裡面燒焦了的血肉,伴著幾縷黑色的煙氣。伯仲感覺一股抽離之痛從心口處慢慢延伸出來,立刻蔓延到了全身。就像是千萬只螞蟻抓心撓肺,又熱又痛又癢,生不如死。
還沒等伯仲緩過神來,緊接著第三道雷霆便直直的撕破雲層,劈了下來。電光火石之間,空氣中的血腥氣味慢慢濃郁起來。就連地上也粘上了一些斑駁血跡。再看伯仲的後背上竟然被劈出來了一個碗大的血窟窿。從上往下看過去,似乎還能看到裡面凝結在一起血塊兒和其他的身體內臟。
伯仲重心不穩,又猛地吐了一口血,直直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臉色蒼白,平日裡驕傲不羈的神色完全不見,就連那雙好看的眸子也漸漸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