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厥和中原漫長的邊界線上,大多數都是大隋的領土,從遼東到武威郡,延綿數千裡,而李軌和突厥的邊界只有張掖和敦煌二郡,界長數百里,其中大部分是沙漠和戈壁,人煙斷絕。
大隋與突厥最西邊的交界則是武威郡,武威郡只有一條武威北徑道是大隋進入突厥的唯一道路,武威北徑也叫馬城道,也就是沿著馬城河北上,數百里後抵達休屠澤、野豬澤,過此二澤百里便是突厥地界,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
夕陽快要落山了,微風從草原掃過,翻動起野花野草的清香。
而此時,頡利就在突厥與武威郡的交界處。
他坐在馬背上,視野漸漸開闊,一股蒼涼的大氣佔據了他的感官,到最後,目光在面前靜靜流淌而過的河流,越過這條河,再走上百里,便是大隋境內。
這條河從大隋境內的休屠澤流出,它穿過大漠,盤繞曲折的投入大草原懷抱。天下大勢就如這條河善變,你永遠猜不到它會拐過哪個方向。
眺望著著滾滾河流以南,頡利可汗碧藍的眼睛滿是陰霾。
突厥實力在馬邑之敗和分裂後大為消弱,不過他們全民皆兵,當年始畢最強盛時有百萬控弦之士,所以突厥三十萬軍隊拿得出來。
當今大可汗頡利是一個極有野心和才華的突厥可汗,和兄長始畢一樣,極具侵略性,早在繼承汗位之初,他急於建立至高無上的威望,讓鐵勒不再離心。
為了達到分裂鐵勒的目的,頡利甚至娶了薛延陀酋長失乙缽為可敦,可他知道這遠遠不夠,要想挽回鐵勒不再離心,要想挽回眼前的危局,最管用的辦法還是用一次輝煌的勝利樹立強大的威望,頡利可汗心知突厥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
可他也知道自己剛剛登基,對內部的控制力還並不強大,如果突厥軍勢如破竹、一帆風順的話,內部矛盾還顯示不出來,可如果突厥軍遭遇打擊,或者得不償失時,各種矛盾就會出現,甚至會引發突厥再次分裂。
所以在南下前,他企圖拉攏李唐一起對付大隋,可誰曾想到,大隋搶先出兵,不僅屠殺效忠於他的多個鐵勒部落,還把他的老巢一鍋端了,另外還有數十個部落慘遭大隋的毒手,大家為了一點點生活物資,以度過寒冷時節,各自瘋狂的散開人馬,掃蕩周邊。或是打獵或是求援,或者賣馬,直接的吞併部落,掠奪他們的物資這種事情更是比比皆是,整個新年,草原都處於弱肉強食的內戰之中,誰都沒有閒暇功夫與他頡利南下。
頡利自己也聽從趙德言之策,以高價贖回了突厥的俘虜後,才發現盡是一群老弱病殘,雖說突厥的四五萬狼崽子全回來了,可每人都少了兩根大拇指,碎了膝蓋骨,頡利大怒不已,這一群殘廢以後不僅不能為他上戰場,還會成為他的沉重負擔,不過他這仗義之舉,卻也臣服了數十個大小部,得到了大家的愛戴!之後他再以大義為名,殲滅了無數過‘無故’侵犯其他部落的霸道勢力,兼併其人口,從而令兵力暴漲到了二十萬。
就在他收攏兵力,強加訓練時,一個噩耗再次傳來,叛徒阿史那思摩竟然膽大包天的偷襲了南部十幾個部落,族中男人、女人、孩子、牲畜竟然一個不剩的搶光!
阿史那思摩突厥將草原民族的作戰風格發揮到了極致,他從來不會跟你正面硬碰硬的對決,他們往往萬人成群,遇到弱小就殲滅,遇到大軍遠遁,專門洗劫各個中小部落,燒殺搶掠。令所有突厥的部落無能為力。
阿史那思摩趁勢強攻猛打,他的威望在草原如日中天,而頡利本就沒有什麼威望可言,於是許多牆頭草都拜在阿史那思摩的麾下,實力雖然仍舊處於弱勢,可見慢慢向頡利逼近。
頡利可汗豈肯吃這大虧,大怒之下,直接提兵前來,將一個正準備南下的部落給滅掉。
但是,頡利也知道形勢堪憂。若是以前,頡利手握陰山以北的地區,大量部落受他領導,手下控弦之士高達四五十萬,但自從自己登上汗位後,不僅沒有作為,還被大隋屢屢侵犯,一些人已經離心離德了。不說鐵勒人,便是突厥內部也有許多不和諧的聲音,一些反對派甚至想著把他推翻,若非他實力穩居突厥之首,突厥早就換了一個主人。
可這也不是辦法,因為自從楊侗在他登基時屠戮一番後,整個突厥,都被瘋狗一般的阿史那思摩給殺的元氣大傷。
如今地盤雖然沒減少,但治下的人口卻也日減少,更糟糕的是,隨著阿史那思摩的強勢崛起,越來越多突厥人想要投靠被大隋掌控的南部汗庭,乃至接受大隋的歸化。
歸化!
這對突厥人來說,絕對是一個恥辱詞彙,從始畢可汗開始,突厥進入巔峰以後,那是能夠和完整的大隋分庭抗禮的,哪怕後來始畢身死,突厥元氣大傷,乃至分裂,但處羅可汗再次一統突厥後,突厥實力依舊讓大隋無法小覷。
可是楊侗洗劫一番後,局勢就變了,不說被楊侗搶走的人口和物資,單是在冰寒的天氣中,就有大量的人畜死亡,耗損了突厥大量元氣,好不容易撐過寒冷的天氣,本以為會好過一些,誰知道,阿史那思摩這個瘋狗又來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笑鬧聲,還有戰馬奔騰的聲音,隨著一聲尖銳的鳴嘀劃破長空,幾百位突厥勇士在草原上競相馳逐,十幾只野羊在曠野上拼命逃竄。馬蹄將淺薄的草皮踢飛,揚起陣陣塵煙。
頡利可汗聽到動靜回頭張望,微微皺起了眉,這些雜音打亂了他的思路。
“大可汗…”幾個挎著戰刀的附離手扶胸前,躬身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