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沿海南下的十萬隋軍,雖然在海上制定出夜襲江陽倉、以此為誘餌在半路伏擊江都城援軍、趁機奪城的戰略,但人算不如天算,當他們到達長江口時,遇到了突然襲來的大風浪,不得不在東海勿南沙島停泊休整。
當楊侗收到杜伏威捷報之時,風暴中心才從長江口向北方轉移,慶幸的是風暴到來之時,已經抵達長江口,若是還在海上漂,這支浩浩蕩蕩南下的隋軍恐怕都會成為東海龍王的美食。還好,由於艦隊躲避及時,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並沒有給隋軍造成傷亡。可惜的是,勿南沙島沒有正正規規的港口和碼頭,一些來不及捆綁的朦舯艦都被沖走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訊息,杜伏威挾大勝之勢兵臨城下,對江都全椒縣發起了猛烈攻勢,而單雄信在歷陽損失慘重,兵力嚴重不足,萬不得已之下,不但從江都城抽走了一萬軍隊,還從江陽倉調去了兩千名士兵,兵力減半的江陽倉和江都城對於隋軍而言,壓力自然也減少了一半。
風暴過後,經過晝夜航行,大隋船隊終於平安抵達江都這個目的地,但是江都城遠在種長江數十里之外,離長江最近的城池江都郡治下的江陽縣。
江陽只是江都郡的一座小縣,郡兵也被單雄信抽空,目前沒有駐紮一兵一卒,但是緊靠縣城的江陽倉卻是魏國的戰略重地,所有糧食和軍事物資都儲存於江陽倉內。
作為大軍的後勤重地,江陽倉被李密打造成了一座周長十五里的城池,四周城牆高大堅固,城內大大小小倉庫足有近千座,儲存著數百萬糧食和堆積如山的兵甲器械,還有幾百萬匹綢緞絹布。
李密當年擊敗宇文化及之後,致使宇文化及從江都城運往北方的千艘大船物資一艘不落到李密之手,李密除了金銀珠寶等貴重品之外,其餘物質全都儲存在江陽倉內。房玄藻近來從江南士族奪取到的錢糧物資也都集中於此。所以江陽倉內的具體數目,恐怕李密和房玄藻也不知道是多少。
江陽倉目前三千名士兵駐守,主將是李密心腹大將徐師仁。此人原是關中游俠,是一個文武雙全、志向遠大之人,早在文帝仁壽年間就已經成了李密的門客,他和王伯當一起,向李密虛心學習用兵之道,以學生自居。或許是天賦過人,也或許是得到王伯當的全力指點,所以徐師仁的箭術相當高明,在魏國僅次於百步穿楊王伯當。
他不僅箭術高明,而且也和王伯當一樣的細心慎重,李密北上之時反覆叮囑,讓他不能有任何大意,這一點他做得相當到位。
對於大魏王朝而言,江都郡是最重要的地方,縮小到本郡時,又以江都城和江陽倉並列前茅。江都城的重要在於將士家眷,江陽倉的重要,則是在於李密軍需糧草。
早在大海之上,楊侗便和幕僚團制定了夜襲江陽倉的戰略,但因為風暴遲到兩天,以及杜伏威兵臨江都全椒縣、單雄信抽兵的緣故,又對戰術進行了適時調整。能否完整拿下江陽倉關係到隋軍統一南方大計,也關係到戰後重建,其重要性遠比江都城高。
當船隊到達既定位置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起來,船隊在江陽城東部十五里外的一個江水沖積形成的沙洲半島停下,一隊隊隋軍和戰馬陸續上岸。
隋軍在勿南沙島躲避風暴有兩天兩夜,士兵和戰馬都得到充足的休息,體力已得到恢復,尤其是此行戰馬皆為遼東馬,它們的適應性強,恢復得比人還要快,將士的戰鬥力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楊侗站在‘麒麟艦’頂層之上,用千里鏡眺望十幾裡外的江陽倉城,只見地平線隱隱約約有一條青明色帶,那是江水倒映月色的黯淡之光。不過江陽倉城被東邊縣城擋住了,只隱約看到縣城黑黝黝的輪廓,由於入夜不久,縣城的火光清晰可見。
這一次,楊侗並沒有戰鬥之中,攻城掠寨自有手下大將完成,他的任務是安撫江南百姓,以鞏固隋軍在江南的統治,大隋王朝當年為了彌合南北人心的裂痕,楊廣先娶蘭陵蕭氏的蕭後為妻,又納兩位南陳亡國公主為妾,還在江南足足耗費了十年時間。在他揚州總管的十年時間裡,以整理典籍和編纂《長洲玉鏡》《區宇圖志》為由,網羅了一大批出類拔萃的江南士族子弟,到他登基為帝,這些對大隋王朝心有好感的江南人士幾乎都得到了重用,他們為朝廷四下奔波,成了朝廷鞏固江南統治的核心力量。楊廣在江南夯實的根基,也為楊侗統一南方打下堅實基礎。
今晚負責進攻江陽倉的主將是牛進達,他已率領兩萬驍果軍向江陽倉方向進發,只要奪門的玄甲軍和修羅衛開啟城門,五千騎兵就直接殺進倉城,另外一萬五千名將士的任務是團團圍城,水面之上,則由乘坐小型五牙艦和艨舯的海軍將士負責,可以說,只要如期完成,魏軍將無一個漏網之漁。
江陽倉城有三道城門,陸上有南門和北門,東面則是對著邘溝的水門,每到入夜時分,水門粗如手臂的鐵柵欄門就會放下,而陸上兩道門戶的吊橋也會拉起,護城河環繞了整個倉城。城上的巡邏士兵由於杜伏威到達江都邊境的緣故,如臨大敵的來回巡視著。
一千名玄甲軍和三百餘名修羅衛已潛入百步之外的一片茂密樹林裡,這些男女士兵個個武藝高強,由陰明月和楊沁芳率領。
隨著楊侗慢慢轉向到朝堂,作為‘貼身侍衛長’的陰明月也很少在戰爭之中露面,但不表示她無所事事,更不是說受到了楊侗冷落,相反,她被楊侗冊封為飛鳳衛將軍,軍職等同十二衛將軍,執掌修羅衛等禁宮女兵,地位絲毫不比男將軍們低,只不過她為人冷漠低調,又轉任幕後,負責女兵和玄甲軍訓練,這兩支天子親軍幾乎都是她在打理。
陰明月是紅拂女最得意弟子,兩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她從紅拂女那學到一身武藝,紅拂女武技和大開大闔、氣勢凌厲的沙場正好是個極端,講究輕柔巧勁,凌厲中不足,卻正是適於女子所使戰技。更因為紅拂女是楊素訓練出來的舞女殺手,擅於將殺人技藏於舞技之中。將門出身的陰明月結合兩者特點,在紅拂女的指點下,自己創出一套凌厲又絢麗的武技。
刺殺是陰明月拿手好戲,楊侗因而把夜襲重任交給她和師出同門的楊沁芳。
一身夜行衣的陰明月匍匐在一片草叢中,默默的注視城上的巡邏士兵,她觀察了快有半個時辰,已經摸清了巡邏士兵規律,楊沁芳指了指瑩瑩生輝的水面,輕聲道:“陰將軍,我們可以從水閘潛過去。”
陰明月搖了搖頭,“洛陽的水門是鐵柵欄,這是為了讓水流自由穿行,而柵欄下面都有倒刺、矛尖等鋒利之物直抵水底石板,底部空隙極小,根本過不去,江陽倉城的水門肯定也是一樣。儘管我倆都有削鐵如泥的寶劍,但聲響避免不了。今晚的巡邏士兵極多,和戰時毫無二致,水門想必也是戒備森嚴,水下的人根本看不清水上情況,若是我們破開水面平靜,恰好被對方逮個正著。”
楊沁芳心悅誠服道:“還是陰將軍細心,那我們就攀牆登上。”
陰明默不作聲,她見到城頭巡哨已走開,天下那輪彎月穿入一朵濃雲,便向三十名精選出來計程車兵一招手,“你們隨我來!”
士兵們抬起三塊木板、三架高有三丈的人字木梯向城牆疾速奔去,其他士兵也紛紛行動,在離城牆三十餘步時,數百名士兵迅速趴在地上,他們個個身都夜行衣,城頭上根本看不見他們,而且他們人多,這麼一起趴在地上,形成一大片陰影,即便是細心的人留意到,也不會想到是人。
護城河寬有兩丈,帶來的木板一頭綁有繩子,幾人合力豎起,然後慢慢放下繩子,木板無聲無息就搭到了對岸,形成五尺寬的通道。木板甫一鋪好,陰明月迅速帶這三十名士兵抬著人字梯奔到對岸,然後向牆根兩邊分開,為後面計程車兵讓路,當另一旅士兵剛剛貼到牆下時,城上的一什魏軍士兵巡邏至此,陰明月為首的隋軍士兵摒住呼吸,貼牆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