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這座天下第一大都會,人口最多時,高達百萬之眾,西域胡商來回往返,城市內相當繁華!可是自從興建它的武帝楊廣離開,這座京城的氣運似乎跟著散去了,從那時起,開始日益蕭條。這些年因為王世充的連年戰爭和糧食奇缺,早已讓河南郡民不聊生,民眾的不斷逃亡使王世充轄下人口銳減。不少留在洛陽附近的百姓,或舉家南遷,但更多是乾脆直接投往河北地區,聽說那邊的待遇是不錯的!這座往日第一雄城,如今卻是繁華落盡,只剩下一片蒼涼。
隨著烏黑的天幕籠罩,參與捕殺厚載門叛軍的雲定興也從城頭撤回了雲府。
沐浴更衣後的雲定興一身錦袍,接見了一名英武的青年,此人是李世民的行軍司馬殷開山,奉李世民之命,隨潰軍潛入洛陽。
雲定興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之色,說道:“和晉王、殷將軍並肩作戰時尤在昨天,殷將軍意氣風發如故,老夫卻老了。”
“廉頗年過七旬尚能餐食鬥米、十斤肉、身披戰甲披靡天下,雲將軍現在身強力壯,何以言老?晚輩來的時候,殿下還說雲將軍深通韜略,是帶其入軍旅的良師,雖無師徒之名,實有師徒之實,若有將軍在身邊出謀劃策,也不至在河湟之敗了。”
雁門之圍發生時,李世民投入雲定興麾下,開始了他這輩子的軍旅生涯,當時隨行的便有殷開山,兩者有過一段交情,李世民適才派他而來。
“是嘛?”馬屁人人愛聽,雲定興也不例外,如今李世民名滿天下,更是逼得王世充寢食難安,能這麼尊敬自己,雲定興自然是高興之極。
“正是如此!”殷開山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將軍深謀遠慮、文武雙全,如果在我大唐的話,可為右武衛大將軍。殿下說將軍歸唐以後,將會上奏天子,封雲將軍為歸德公,並極力推薦將軍為相。”
雲定興雙目一亮,王世充即將敗亡,他早已跟李唐有所聯絡,李世民給自己的承諾,令他十分滿意,笑著說道:“開山能夠入洛陽,想來洛陽城內已有內應,又何必來找老夫呢?”
“我們在城中是安排了一些人,但卻改變不了大勢。不像雲將軍,是王氏族人之外少有的掌握軍權之人。至於效力於王世充的將軍,除了大將軍再也沒有找其他人了,相反,一些人都會被論罪處決。”
殷開山已經把城內的情況掌握得很清楚,知道雲定興是城中掌兵之人,雖然兵馬並沒不多,可在關鍵時刻能幫李世民入城。而且他也知道李世民之所以找雲定興,不是因為過去那點交情,實際是看中了雲定興怕死寡義的本性。
當年楊勇遭到罷黜,他立即投靠了楊廣,皇泰主楊倓勢弱的時候,又投靠了王世充,併為王世充的登基出謀劃策,像這樣一個惜命怕死、貪圖富貴的人,豈能為哪一個諸侯賣命?以前雲定興賣的是楊勇、楊倓,現在又輪到王世充了。
“如此就多謝殿下了。”雲定興想了一想,忽然問道:“不知楊侗現在如何了?”
雲定興這話看似是為王世充詢問,實際是為他自己而問的,畢竟大隋比李唐更強,比李唐更有一統天下的資本。
“楊侗雖進了河南郡,可他的兵馬不僅和趙郡王、任城王對峙,還要預防李密。王世充想要藉助楊侗力量的可能性比極小。”殷開山似笑非笑的望著雲定興,說道:“還有就是楊侗攻破興洛城以後,以不忠不仁不義之罪把段達處決了,據說是他是要正隋朝臣民視聽,免得以後有人效仿。此事鬧得沸沸揚揚,幾乎是人盡皆知…而一些人,也被楊侗列入了必殺名錄之中。”
雲定興臉色笑容為之一僵,臉色白了一白,他明白殷開山說的是自己,如果此言為真,自己只有李唐一條路可以選擇了,他沉默了一下,勉強一笑:“王世充雖然沒有和楊侗結盟,但他知道楊侗大舉南下也是為了洛陽,如果隋唐大戰,且兩敗俱傷,那麼兩者最後都只能無功而返。”
“在隋唐兩敗俱傷之後,王世充反而成為楊侗的屏障,這樣楊侗便可以集中精力攻伐中原,而李唐若想圖謀中原,洛陽首先就繞不過去,這便是王世充圖存之因、動力之源。”
“晉王若有辦法向王世充證明,楊侗不可能提前出兵,相信王世充就不會有這樣的痴心妄想了,那個時候,王世充必然自暴自棄。”
歸根結底,雲定興不想冒殺頭之險去輔助李世民,他擔心自己的兩千軍隊之中有王世充的人馬,一旦被人察覺,今天的李公逸等幾十名將校便他明天的下場。
王世充現在為了保住洛陽城,採用了極其殘酷手段,城中百姓但有一人逃跑,全家都株連被殺,父子、兄弟、夫妻之間只要告發就可免罪。又命五家為一保,互相監督,如果有人全家叛逃而鄰居沒有發覺,四鄰都要被處死,就也是雲定興不敢肆意背叛王世充的原因。
等到王世充敗亡之時,自己只需順勢而為,不僅保住自己一家人性命,還能得享富貴。
“多謝雲將軍指點。”殷開山大喜過望,能探到王世充的真實意圖,接下來就可以針而對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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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外的唐軍大營鋪天蓋地,旌旗如雲,近二十萬大軍營盤延綿二十多里,聲勢浩大。在更遠處,密集大帳如雨後春筍,一頂挨著一頂,望不見盡頭。
中軍大帳中,李世民負手站在地圖前發愣,這個姿勢他已經保持快一刻了,他的眼睛盯向洛陽之外的一個個紅圈,這些紅圈代表著隋軍駐軍之所,就在今天傍晚,函谷關守將來報,黃河對岸大船密佈,桅杆如林,足有數千艘大船,有高大的五牙戰船,也有穿梭自如的艨衝,更多的是大型運兵船,這些大船逆流而來,是不是意味著河內郡的隋軍打算南渡了?
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倒八字,為眼前的局勢發愁,楊侗在洛陽以東囤積了二十多萬大軍,現在又在黃河以北弄出了這麼多船隻,這到底又有多少兵力?如果這又來了二十多萬,自己能不能打得下洛陽,就算打下了,又如何守禦?
“啟稟殿下,偵騎於洛陽正南方拾到箭信一封。”這時,侯君集從外頭掀簾而入。
李世民終於從長久的沉思中反應了過來,他接過信件一看,正是殷開山讓自己人從城內射出來的信函,看完之後,將內容將帳中文武說了一遍,接著面色陰沉的冷哼道:“雲定興這頭老狐狸,真是貪生怕死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