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芬陪著汪美麗到弄堂外來，很快就等到了搬家公司的卡車，一路引導到了家門口，車上下來幾個師傅，給前來圍觀的其他鄰居發優惠券，他們也打聽到了，這一片龍弄堂要動遷，大把生意等著做。
不過林家閣樓上，沒什麼大件要搬走，電冰箱、洗衣機這些都不要了，用了幾十年的傢俱，也已經和回收的人聯絡好，下午他們再回來處理。
從閣樓上搬下來的，都是塞得滿滿的整理箱和編織袋，汪美麗生怕搬家過去後，把新康裡的蟑螂也帶過去，每個箱子和包裹裡的東西，她都擦過清理過，乾乾淨淨才裝進去，還塞了很多樟腦丸。
眨眼功夫，原本下不去腳的家裡，就搬空了，電視機是前幾年新買的，他們捨不得扔掉，師傅們小心翼翼搬下去，就再沒可搬的了。
“阿姨，就這點了是伐？”一個師傅叼著香菸上樓來，趴在樓梯口探頭看，問道，“電冰箱不要啦？”
“送人的。”汪美麗隨口敷衍，“沒東西了，我們走吧。”
師傅爽快地下去，汪美麗則扶著隔牆，想再看看這個家。
撤掉被褥，棕綁床露出來，老早的東西真是好，睡了三十年都沒變形，床底下襬著痰盂罐，她這輩子再也用不到了。
五斗櫥的邊邊角角已經磨損，但她到現在還記得，剛結婚的時候，這小閣樓裡什麼都是簇新的。
她和林國慶結婚，家裡都沒出什麼錢，兩個人攢下的工資置辦的家。
還記得領證後第二天，坐在老公的腳踏車後面去逛傢俱店，他們這些傢俱雖小，那也都是實木的，她一直捨不得換。
說實話，家裡清空了，還是小，小得汪美麗很心疼自己，竟然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年。
外面隔間兒子的床又窄又短，房頂低得坐在床上都要佝著背，他竟然也睡到了二十歲，還長得那麼高。
“美麗，卡車走了，我們也快走吧，文文一個人在那邊怎麼行。”林國慶上樓來，溫和地說，“下午還過來呢，下午我們再來好好看一眼。”
汪美麗點點頭，林國慶伸手牽了老婆，小心翼翼下樓去，姚玉芬不知幾時從家裡拿來女兒結婚多下來的氣球，大家迅速打了好幾個，伴隨著卡車離去，噼噼啪啪地炸出響聲，畢竟按照老規矩，喬遷這麼大的喜事，沒有爆竹怎麼行。
“我們走啦。”
“美麗，再會啊……”
“兒子結婚了要叫我們。”
“大家微信裡多多聯絡，現在都方便了。”
一路往弄堂外走，鄰居們都停下手裡的活打招呼，阿福在門口已經幫他們把計程車叫好了，林國慶和阿福擁抱了一下，阿福的新家也沒搬多遠，以後還是可以一起喝老酒一起去釣魚的。
車子漸漸遠去，汪美麗回頭看了眼弄堂，阿福還在門口揮手，離得越遠，周圍大大小小的新樓房就都進入視線。
在這一片新樓中間，他們的弄堂真是又破又舊，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寒酸，在這裡的三十年，也是她這輩子的福氣。
司機熱情地問：“阿姨，你們是搬新家嗎？”
林國慶應道：“是啊，這裡要拆了。”
司機說：“我聽人家講，要改造成酒店啊，以後你們有空了，再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