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軒抬起臉來,說:“上元那天,荷露約我在長風樓見面。她問我,何以我的表字叫家興,難道不是為了考取功名?”
“嗯?那哥哥怎麼說?”云溪也好奇起來。
“我說,我和阿姊一起經濟樊樓,也可令家族興旺。”宋明軒說完問道:“云溪,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云溪也坐了下來,單手托腮,思索道:“也好啊,以前爹爹在時常聽他說,官場明槍暗箭,最是不堪。家興哥哥有志於樊樓,不比做官的差。”
宋明軒含蓄的一笑,說:“可我如今發覺我錯了。樊樓有我阿姊操持,我只能學些皮毛。讀書,我又不及時雨。自從我退了與荷露的婚約之後,每每在想,似我這樣百無一用的人,的確也是配她不起。”
他這番話並非客套,而是發自肺腑的。也因此,云溪聽在耳中也百般不是滋味。
“家興哥哥何需說這樣的話。”云溪嘆道:“哥哥是男子,將來樊樓總要交到哥哥的手上。在我們莫家,我又何嘗不覺得自己是個蠢物。”
宋明軒一呆,問:“為何這樣說?”
云溪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說:“我家大女兄是嫡出,有父親疼愛,而且自幼練得一身好武藝,騎術更是一流。在咱東京城中也頗有些聲望的。我家二女兄呢?雖說是庶出,但好歹她媽得寵,自幼也是錦衣玉食的,才養成雲湘她那性兒。我呢,左也掛不著,右也挨不上,故而一門心思想著幫我媽爭寵。可後來爹爹死了,家也被抄了,我才知道大女兄是疼愛我的。話又說回來,大女兄她……她落了水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兒似的,對我和雲湘都好了許多許多。我很承她的情的,但云湘卻還是那樣子。”
二人對坐嗟嘆,似乎都有不勝唏噓之感。
此時已是五更更末,過不多時晨雞就要報曉了,而此時的樊樓卻是燈火通明,一干大伯俊糟以及使喚婆子都恭敬的站著,另有兩個穿長衫的中年人,面容冷峻的坐在長桌的兩邊。
大雨滾滾而下,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將整個樊樓的門口變成了個水簾洞。
曹媽媽望著門口,正在心焦時,忽見兩人從“水簾洞”外鑽了進來。眾人定睛一瞧,正是宋五嫂和去叫她的夥計。
“哎呀,今兒有要事纏身,怠慢了兩位老爺,該死該死!”她進了門兒來,一邊擰衣服上的水一邊笑著說道。
趙挺之和李格非對視了一眼,冷峻的面容卻沒有絲毫的緩解。
曹媽媽倒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似的擁上去,說道:“五嫂子,可出了大事了。”
“什麼大事?”宋五嫂邊走邊側耳聽她說。
“趙老爺家的公子和李老爺家的娘子徹夜未歸,說不得,是跟咱樊樓有干係。”
宋五嫂呵呵一笑,撇開曹媽媽,迎將上來,先屈膝福了一福,說:“拙婦宋氏給兩位老爺見禮了。這大黑天兒的,又冷嗖嗖的,怎麼沒叫曹媽媽整治個魚吃?”
趙挺之將手一擺,說:“掌櫃的,咱們閒話少敘。這青霜結瓦的時辰,我們來也不是吃你魚的。敝府犬子徹夜未歸,去太學打聽,也沒見人影兒,後來得知是給李老爺的好閨女給叫了去,這雞都快打鳴了,還不見回來,特來樊樓相問。”
李格非立即紅了臉,接過話頭來說:“宋五嫂,小女你是知道的,人雖任性,卻也是個守禮的,哪能平白無故的約男子出去?這分明是誹謗!”
趙挺之面色一變,拂袖起身,說:“怎麼?李侍郎是說在下構陷於你了?”
李格非冷冷笑道:“構陷不敢,只是小女同樣徹夜未歸,老夫一顆心懸在喉嚨眼兒,哪有閒氣與人爭執?”
“哼!”趙挺之一甩袍袖,對宋五嫂說:“掌櫃的,聽聞李家小娘子與掌櫃的是好朋友。故而我二人才相約討教,若是尋到了李家娘子,想必也就尋到了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