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草木濃綠,文書院裡一株橘樹葉密葳蕤,綠光流轉,綠枝上綴著些細白嫋娜的白花,清香醉人,橫斜的碧葉叢擋住了火燃的日光,投下一大片陰影。
陰影裡,一個著明豔黃衣的姑娘正捧著一本書幽嘆,“哎,男主人公不是妖孽無情,就是邪魅殘忍,要麼冷酷霸道,要麼腹黑強勢,好男人都是走極端的麼,我怎麼覺得這麼變態?難道是我的品位有問題,到底是我不正常還是作者和其他讀者不正常啊!”
一見到我,她白皙的臉上立即展現出明媚的笑意,光彩熠熠,捧著書到我面前問:“你會喜歡一個辱你罵你打你強迫你凌暴你的男人麼?”
我眉心一跳,目光如寒冬空中的細細碎雪,“不會,除非我腦子有病。”
“可書上就是這麼寫的,難道現在的姑娘都有病?這樣被百般虐待,她最後還能愛上他,真是不能理解的邏輯。”泠兒捧著一本封面寫著《非吾傾城》的書百思不得其解。
思來想去,她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只能說,現在的姑娘對男人的要求都太低了。”
我淡淡地提醒道:“如果把你書上的男主人公換成一個樣貌一般沒錢又沒權的男人,你看她還會不會愛他?”
泠兒恍然大悟,“原來只要生的好看有錢又有權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啊!”
泠兒很認真的問我,“這本書是在紅袖書局買的,寫的是女主人公被男主人公辱罵、鞭打、凌暴等種種慘無人道的遭遇後最終真愛勝過一切兩人幸福生活的故事。姐姐,你對這本小說有什麼感受?”
我無比感嘆道:“女主人公的心臟真是強大。”
泠兒很是贊同道:“其實更強大的是作者,她總是有那個能力讓很多人覺得渣男深情到不行。這樣的寫作功底,當真叫我佩服。”
我看著她,突然想道:“這本書你是從哪兒來的,宮裡應是沒有這種書的?”
泠兒笑眯眯道:“這個啊,鄭司計和薛司膳姐姐經常出宮採買,我託她們在宮外給我買的。”
“你和她們關係很好?”
泠兒眨眨眼,淺笑明媚,“我在貴妃身邊伺候筆墨,她們少不得要同我多走動走動。”
宇文邕沒有皇后,叱奴太后又成日在含仁殿不管事,後宮最大的也就只有李貴妃了。泠兒作為李貴妃身前的紅人,鄭司計和薛司膳少不得要去巴結巴結。
我衝她一笑,頰邊笑容如一朵清雅的木蘭,“泠兒,其實不止是她們能出宮幫你買書,我也可以的,且保證比她們買的要好要多。”
泠兒靈動的大眼睛一眨,“真的麼?”
我含笑點頭,“真的,不過,你得幫我辦一件事。”
泠兒笑意有些淡了下去,不過很快又笑顏明亮如夏花,“這個我考慮考慮,如果很難的話我就不幹。”
我輕笑道:“不難,很簡單的,你只要在同鄭司計和薛司膳談話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向她們打聽她們平常都是在哪家店鋪採買的,回來再告訴我。”
——
宇文邕當然不只是在宮裡玩象棋和琴瑟笙簫了,悶的時候,他三天兩頭就會出宮玩一趟,宮人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這一日他打算出宮時,我適當地提了一下我也想出宮的意願,他就帶我一同出去了。
宇文邕去的是長安城最熱的歌舞坊——流雪坊,流雪坊是近年來長安新興的歌舞坊。此坊構思出奇,不似別家單純以歌舞取悅觀客,而是以歌舞演繹故事,每一出歌舞后面都有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一段跌宕起伏扣人心絃的傳奇。上至達官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愛看。它以精彩絕倫的歌舞、引人入勝的故事、美如天籟的樂曲在長安站穩腳跟,漸漸有獨領長安歌舞坊一枝秀的勢頭。
流雪坊有一位作曲奇才玉公子,據說很多長安流行的樂曲都是出自他手。宇文邕酷愛音律,每隔一段時間便要來流雪坊拜會這位玉公子,與其一同探討樂理。
馬車停在流雪坊的前面,下車時,我抬頭看日光,忽的發現三樓的一個視窗旁擺放著一盆細密有致的綠竹盆栽,十分的青綠可人,待要仔細一看時,宇文邕卻冷著臉催促我下車。
進了流雪坊,宇文邕去拜會玉公子,他同玉公子在三樓雅間探討樂理,我和趙通杜整三人只能乾巴巴地在樓下等。一樓雖有表演歌舞,可我卻無心觀看,便想在宇文邕不在的時候出去轉轉,趙通提出陪我一起去。
趙通見我走了許多家店鋪,卻不買東西,只問價格,覺得奇怪便多問了幾句,都被我談笑搪塞過去了。最後,我還不忘去了泠兒所說的紅袖書局,問了掌櫃當下有什麼流行的小說,挑了兩本書名看起來不錯的小說。
逛完了店鋪,回到原處,卻見宇文邕一臉黑臉的在門口,一見我就道:“你還知道回來,我還道你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呢。”
杜整笑道:“蕭姑娘,陛下這是在擔心你,更怕你不見了,他不是真生你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