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十餘年的優勝劣汰,大隋官場上的笨蛋早就被淘汰光了。此刻隨同段達留守東都,竟是一個賽一個聰明。聽到樊子蓋和段達兩位大人張口皇家威嚴,閉口郡兵與府兵之分,立即明白了兩位大人的意思。大夥順著這個口風引申開去,旁證博論,很快就令老納言蘇威陷入了孤掌難鳴的困境。
“事態緊急,我等理當以……”兩朝元老蘇威申辯了幾句,卻覺根本沒人有興趣聽自己說些什麼,嘆了口氣,將後半句話咽回了肚子內。這就是他為之操勞的半生的大隋朝,一個曾經輝煌一時,讓每位臣民都以之為榮,然後又如曇花般迅凋零,任何人都無力迴天的大隋朝。也罷,且隨它去!苦笑著,蘇威閉上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反正自己已經足夠老了,未必能活到大廈傾覆的那一天。
又一次在人前掃了蘇威顏面,民部尚書樊子蓋心中好生得意。可這份得意也沒能持續多久,很快,他便懊惱的現,若是依照自己和段達兩個提出的選將標準,可堪派往河北擔當征剿流寇重任的武將,幾乎犁地三尺也翻不出來!
既要善於領兵打仗,又要沒得罪過任何權臣之家,還要出身於府兵,以免給地方系文武官員出風頭的機會!這樣的完人到哪裡才能找得見?眾留守官員們面面相覷,再也沒心思表邀寵,悻然閉上了嘴巴。
東都留守段達見眾同僚都裝聾作啞,心中著惱,一拍桌案,大聲斥責道:“陛下將留守重任交託予我等,難道我等就這樣回報於陛下麼?若是今日選不出個合適將領來,老夫將親自領兵出征,斷不敢辜負陛下的重託!”
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飆,眾官員更是亂了陣腳。紛紛學起老納言蘇威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任外邊風雷滾滾,我自巍然不動。
大隋官場上的傳統,歷來是多做多惹禍,少做少惹禍,不做不惹禍。眾人不約而同地裝起了啞巴,段達再專橫,也無挑出他們的毛病來。直氣得將桌案拍了又拍,若不是留守府的傢俱足夠結實,早就被他拍成碎木渣了。
這通火得也不是完全沒有效果,正當段達和樊子蓋兩個越來越失望,就要準備結束議事的時候,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突然響起了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稟,稟段,段公。屬,屬下倒,倒是想起一個人選來!”
聞聽此言,段達喜出望外,立刻收起了怒火,笑著向說話人點頭,“儘管直說,哪怕所薦人選不妥當,老夫也不怪你!”
“是,是,屬,屬下知,知無,無不言!以屬,屬下之,之淺見,在,就在東都洛陽,就,就有一,一個……”進諫受寵若驚,話說得愈費力。偏偏又喜歡咬文嚼字,結結巴巴說了好半天,把大夥憋得脖子都粗了一整圈,依舊沒將話題繞到正地方。
“行本啊,不要著急,你先說此人的名字!”終於看清了進諫的面孔,段達後悔得直想抽自己嘴巴。如果不是急得失去了方寸,他寧願出門被鳥糞淋頭,也不願意聽說話人囉嗦。
此刻,眾官員們也都看清了說話的人,嘴角撇了撇,臉上都寫滿不屑。眾所周知,正在給段達提建議的獻寶學士張行本是個什麼劣貨。此人根本沒讀過幾天書,也不是什麼世家子弟,去年依靠向朝廷獻祥瑞才勉強混到了個五品小官。拜入御史大夫裴蘊門下後,此人終日巴結上司,貶低同僚,為人做事都非常令大夥不齒。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沒什麼底限的傢伙,在楊廣面前卻非常吃得開。別人送不到宮中的奏摺,他輕易便能送到皇帝手上。別人的奏摺輕易得不到皇帝陛下的批覆,他的奏摺卻隔三差五被太監們親手捧出來,上面寫滿了御筆硃批。甚至連奏摺上的錯別字,都被皇帝陛下耐心地逐一指出更正,從不追究他行文疏忽,君前失禮。
據宮中秉筆太監文一刀透漏,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看重張行本,就是因為他說話不利落。打小就才智過人的皇帝陛下固執地認為,說話結巴必然胸懷坦蕩,不會像口齒伶俐那樣容易向他說謊。
“屬,屬下推,推薦宇文,宇文士及將,將軍領兵出,出征!”才不管別人怎樣蔑視自己,張行本憋足了氣,終於從嘴裡崩出了一個完整的人名。
“胡鬧!簡直是信口胡言!”沒等段達表態,樊子蓋又站了起來,指著張行本的鼻子斥責,“此刻許公與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兩位將軍都在正在陛下跟前聽命,我等又將宇文士及將軍派到河北去,萬一宇文士及將軍被流賊所傷,我等該如何向許公交代?”
“屬,屬,屬,屬下……”張行本被罵得倒退了幾步,上下嘴唇不住地哆嗦,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釋。在他看來,許國公宇文述的二兒子宇文士及素有智將之名,沒得罪過任何權臣,其所統領的雄武營,在第二次東征立後,也已經完全被納入了府兵序列。可以說,此子完全符合段達和樊子蓋兩人先前暗示的三個條件,卻不知道哪一點觸及了樊子蓋的忌諱,讓他擺出了這副和人拼命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