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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恩仇 (二 下) (1 / 2)

這個季節裡,當然不會有什麼閃電出現。鉛灰色的彤雲下,北風像小刀子一樣颳著。吹透連綿軍帳,吹透人的衣服,把寒氣一直吹進人的骨髓當中。

竇建德緊了緊身上的銀狐皮裘,依舊感覺不到一點兒溫暖。他現在越來越像一個王爺了,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隱隱的富貴之氣。可這幅身子板,也越來越嬌貴了。以往在豆子崗時,披上塊麻袋片子就能過冬,如今,皮裘裡邊再裹了絲綿夾襖,依舊擋不住冬寒。

比料峭寒風更令人痛苦的,是內心深處的孤獨感。自從逼死了王伏寶和自己的親妹妹之後,這種孤獨就像毒蛇一樣纏住了他。除了妻子和未成年的兒子外,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可事必躬親的話,他的體力和精力又實在有些吃不消。若說心裡邊一點兒悔意都沒有,那純粹是騙人的。但古來帝王皆寂寞,既然選擇了問鼎逐鹿,他就必須沿著這條寂寞的旅途繼續走下去,不管前方有沒有盡頭。

“主上,請用參茶!”給竇建德伺候筆墨的人,是大儒孔德紹輾轉弄來的一個太監,也姓孔,曾經在楊廣面前行走過,為人十分機靈。見到竇建德不斷地緊衣領,立刻將鎏金火盆裡的香木白炭撥旺了些,並且將盤在火盆上的一壺參湯端了下來,親手替竇建德斟滿。

“這東西,能管什麼用?”竇建德不信補品,但也沒用非常嚴肅的拒絕,接過參湯來抿了抿,然後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宋先生呢,還沒有來麼?這麼幾步路,怎地去了如此長時間?”

“回主上的話!”孔老太監蹲了蹲身子,低聲啟奏,“親衛已經去了,但還沒訊息傳過來。主上也知道,宋先生脾氣一向不大好!”

“嘿!”竇建德忍不住輕輕撇嘴。宋正本在跟他置氣,這一點他心裡非常明白。親賢臣,遠小人,輕賦稅,整武備。稱王以來,大夏國的治國方略,哪一項不是按照宋正本當初的建議在做?但自己就弄不明白,他宋某人還要怎樣?王伏寶已經死了快一年了,程名振也早就做了大唐的開國伯。也許當初自己處理他們的決定是草率了一些,但木已成舟,還非得逼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兒承認錯誤麼?

“主上的肚量,真是天下少有!”看出竇建德心裡對宋正本很是不滿,孔老太監笑了笑,低聲恭維。

“什麼意思?”竇建德警覺地掃了他一眼,低聲問道。

“沒,沒什麼意思!”孔老太監覺得自己好像立刻被竇建德的眼神剝光了衣服,一邊向後退縮,一邊訕笑著解釋。“老奴當年,老奴當年服侍先皇。服侍大隋皇帝的時候,他老人家可沒您這麼好的脾氣。雖然虞世基和裴矩私底下敢聯合起來欺騙他,但當著他的面兒,卻誰都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是說,孤家太放縱宋僕射了?”竇建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喝問。“誰教你這麼說的?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老奴,老奴冤枉!”孔老太監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頭如搗蒜。“老奴,老奴真是氣憤不過,才替主上說句公道話。老奴今天如果有半句虛言,就叫老奴天打雷劈。下輩子還做太監!”

“呸!你個死東西。做太監還做上癮了!”竇建德被對方最後一句話氣得樂出了聲音,上前踹了一腳,低聲罵道:“滾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跟磕頭蟲一般。內宮不得干政,所以朕稀罕誰,討厭誰,你只能在旁邊看著,不準說話,更不準將訊息傳到外邊去!”

“老奴,老奴遵旨!”孔老太監又磕了個頭,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

“孤不是楊廣,所以你也別勸孤做無故誅殺大臣的鳥事!很多人看宋僕射不順眼,想取而代之,孤心裡知道。但宋僕射的本事,他們誰也比不上!”竇建德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老奴不敢,老奴真是無心之失啊!”孔老太監抬起手來,接連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老奴多嘴,老奴該打。王駕千歲仁慈,不跟老奴一般見識!”

“行了,孤沒想把你怎麼著!”看到孔老太監的嘴角已經滲出血來,竇建德大聲喝止。“以前的事情,孤沒給你定規矩。所以也不能怪你。以後的事情,你好自為之!”

“謝王爺寬容!”孔老太監又蹲下半個身子,媚笑著說道。一張帶著血跡的老臉被燈光照得油亮,看起來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竇建德不喜歡這張臉,但在內心深處,他卻不得不承認,孔德紹找來的這個老太監,的確比自己那些笨手笨腳的侍衛們更會伺候人。有些話你根本不用說出來,他就能猜到。有時候你的眼神剛一動,他的手已經到了。這樣好使的太監,整個河北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所以儘管孔老太監身上有很多壞毛病,並且非常饒舌。竇建德還是一再容忍了他。

這回,老太監又習慣性地矇混過關了。見竇建德不打算再追究自己進讒的事情,偷偷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躡手躡腳蹭到中軍帳口,把帳簾拉開一道縫隙,探頭探腦向外張望。外邊的天依舊是黑沉沉的,彤雲遮擋了月亮和星星,讓大地上一點兒自然的光亮都沒有。沾滿了牛油的火炬在風中跳動,將巡夜士卒的身影不住地拉長縮短,使得長夜顯得愈地悽清。

“別看了。宋先生肯定不會來了。給孤點一盞燈籠,孤親自去找他問計吧!”竇建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裡邊聽不出任何的憤怒。

“唉,唉——”老孔太監楞了一下,然後連聲答應。真是稀罕景,他做了半輩子太監第一次瞧到。王爺找大臣問計,大臣因為不高興就拒絕前來回話。到最後,王爺還得親自低聲下氣上門去求教。呸,這是哪門子王爺啊,一點規矩都不講,真是他孃的胡鬧。

肚子裡邊不斷腹誹著,孔老太監的手腳卻非常麻利。轉眼間就點燃了燈籠,找好了侍衛,帶領一干人等簇擁著竇建德向大夏國左僕射宋正本的寢帳走去。

人還沒到,宋正本已經起身迎了出來。遠遠地向竇建德做了揖,口稱“死罪,死罪!”,臉上卻沒看出來半點兒慚愧之色。

“天太晚了,想必你已經睡下了。孤有要事,所以不得不攪了你的好夢!宋卿大**量,別跟本王一般見識!”竇建德即便是泥捏的,也被激起了幾分土性,笑了笑,低聲抱怨。

“臣正準備往中軍去。先前只是沒看完各處送來的軍報,不敢妄下結論。所以才耽擱了!請王駕千歲恕罪!”宋正本又做了一個揖,低聲回應。

竇建德仔細一看,覺宋正本身上的確穿的是朝服。知道對方並不是故意怠慢,點點頭,笑著說道:“什麼恕罪不恕罪的!這麼晚了,孤的確不該再打擾你。進去說話吧,這該死的天氣,可真叫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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