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張的落草之前莫非是個貨郎?程名振看得好奇,心中暗自奚落。正迷惑間,只聽上邊有人大笑著問道:“丫頭!這就是你說的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少年豪傑?膽量也不怎麼樣麼?嗓子都快喊啞了?”
“我把你捆上放湯鍋邊,你有種別吭一聲!”王二毛嚇得聲音發顫,嘴巴上卻半點不肯服軟。
“說話人可是張大當家。勞大當家如此興師動眾地對待,程某真是榮幸!”程名振的嘴巴也不是善茬,順著王二毛的話頭奚落。
大帳內立刻響起了一陣怒喝之聲,“大膽!”“嘴硬!”“賞他兩個嘴巴!”“拖出去宰了!”亂七八糟,此起彼伏。這些聲音落在程名振和王二毛耳朵裡,卻像聽了仙樂般,恐懼之心又減輕了幾分,歪著頭互相擠了擠眼睛,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聲嘶力竭的笑聲打斷了帳篷內所有嘈雜。氣得張金稱用力一拍桌案,“閉嘴,笑什麼笑。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王二毛衝程名振眨眨眼睛,示意讓好朋友趕緊抓住機會。程名振笑著點頭,朗聲回應道:“張大當家如果存心想殺了我兩個,直接一刀下來就是,又何必費力氣三番五次地派人折騰。既然是嚇唬我們兩個,我們已經被嚇到了,張大當家也過夠了癮。接下來想必平安無事,自然我們兩個要開心大笑了!”
“你們兩個想得倒是美。不殺你們,我那三百多個弟兄的性命怎麼算?”一個公鴨嗓子的傢伙氣哼哼地質問。
“先傷了我們那麼多兄弟,然後又異想天開到營裡來詐降!你倒說說,我們不殺你的理由是什麼?”另一個粗聲粗氣的漢子憤怒地質問。
程名振輕輕冷笑,一言不發。王二毛見到好朋友恢復了鎮定,膽子也慢慢壯起來,學著對方的模樣冷笑連聲。
“怎麼不回答啊。啞巴了!”
“沒話可說了吧?看在你敢來這裡的份上,老子給你個痛快!”公鴨嗓子和喘粗氣漢子繼續質問。
程名振先是不肯開口,待對方接連問了好幾次,才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屑地回應道:“我是奉館陶縣尊林大人的命令前來向張大當家請降的。張大當家如果有話問,自然會讓我站起來慢慢說。這麼捆著,不過是待宰的羔羊而已,說出話來恐怕也是前言不搭後語,當不了真!”
這幾句連挑撥帶恭維,甚是出人意料。大帳內的嘈雜聲立刻小了下去,鬧著要殺死他的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張金稱,唯恐對方真的耳軟心活,怪罪自己喧賓奪主。坐在主帥位置上的張金稱卻壓根不肯上當,用手指扣了扣面前的桌案,陰惻惻地命令道:“看來,我今天至少得割了你的舌頭,以免你亂我軍心。來人,將他們兩個拖出去,先打二十板子剎剎威風!”
周圍立刻湧上另外一群壯漢,拖著程名振和王二毛身上的繩索便走。程名振和二毛兩個也不討饒,哼哼冷笑兩聲,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任對方隨意折騰。
見兩個少年根本不怕自己的恐嚇,張金稱反而覺得對方有點意思了。又敲打了幾下桌案,大聲命令道,“拖回來,我還有話問他!”
壯漢們像拖死狗一樣把兩個少年拖回,徑自丟在了帥案之下。這次程名振能看清張金稱的模樣了,不過是一個三角眼、花白鬍子、外加滿口七扭八歪牙齒的老力棒兒,雖然難看了些,卻遠不像傳說中那般蠻惡。
恰恰張金稱的目光也從上面看過來,與少年人的目光相遇。老賊頭惡狠狠地瞪起了眼睛,試圖把少年人的氣焰壓下去。程名振早已給嚇出了膽量,索性衝著老賊頭笑了笑,一臉詭秘。
“你笑什麼?”張金稱被笑得一愣,本能地追問。
程名振心中早有準備,立刻大聲給出了一個令人鼻子氣歪的答案:“我笑我從小到大都沒出息,偏偏到了您這裡,卻被捆得緊緊的,非要挨板子才能被打掉威風。”
這回,輪到張金稱發怒了。他用力一拍桌案,就想命嘍囉將程名振拖下去痛打,但想想對方話裡邊的圈套,又覺得自己真的要打了少年人的板子,反而等於承認自己氣勢不如對方了。拼命將怒火壓了壓,從牙縫裡喝道:“來人,給他們兩個鬆綁。讓他們站著說話。外邊準備好大鍋,待本大王問完了城內情況,就給我活煮了他們!”
左右侍衛答應著撲上,七手八腳給程、王兩個解開繩子。程名振一個翻滾從地上爬起來,向後退了幾步,先低頭扯平被捆出皺褶的長袍,又小心地撣淨身上的泥土,端正好頭頂軟冠,待一切收拾停當了,才傲然向張金稱拱手施禮:“館陶縣兵曹程名振,奉縣尊大人的命令前來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