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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南 (六) (1 / 2)

第一章城南(六)

他知道堂舅兼岳父不會領孃親的情分。雖然孃親與他是親叔伯姐弟。當年父親沒出事時,堂舅朱萬章可不是這般冷酷。程小九記得堂舅帶著表妹小杏花幾乎每年都會不遠千里地到京城探親,每次在自己家裡一住便是三、四個月。儘管自己厭煩透了帶一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玩耍,堂舅還是硬與父親換了八字,把小杏花許給了自己。

而自從父親受了賀若老將軍的牽連,被剝奪車騎都尉職務,發配邊塞之後。堂舅便再沒登過門。雖然那時自己家從京城搬回了平恩縣,堂舅家就住在館陶,與平恩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百里之遙。

惡賊張金稱攻破平恩,自己與母親到館陶,來投奔堂舅這個距離最近的親戚。結果,除了一口裂了紋的鐵鍋,幾件舊衣裳外,別無所獲。即便連驢屎衚衕這個破院子,還是自己孃親用最後的積蓄從堂舅家租來的,租金一收便是三年整,價錢一文都沒比別人少要。

“你岳父這樣做,也是為了逼你上進。凡事往好處想,別把人想得太壞!”程朱氏將米袋遞給兒子,絮絮叨叨地叮囑。“杏花今年也不小了,等過了明年,便到了可以過門兒的年齡。你好好跟她說幾句話,別對人家不理不睬的。她是個好孩子,你不在時,曾經來看過我好幾回!”

“嗯!”程小九無可奈何地應付。提起娃娃親小杏花,他又是一頭霧水。照理兒,他應該滿意這門親事。小杏花為人不像他父親那般勢利眼兒,長相也女大十八變,再看不到當年那個鼻涕蟲的模樣。早已出落得如春天裡的苞蕾,只要暖風一吹,便能綻放出絢麗的顏色。但在內心深處,程小九卻找不到半點對小杏花的親近感覺。也許是因為其父親的緣故,恨屋及烏。也許是性子合不來或者其他什麼原因。反正,他並沒有迫切地娶小杏花過門的慾望,無論家境寬裕還是窘迫,都沒有過。甚至在關於未來無數個絢麗的白日夢中,也融不進對方半點影子。

但他卻不能拒絕這份婚事。雖然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退婚來,朱萬章老前輩肯定沒口子答應。甚至會因為擺脫了自己這一家窮神,會原封不動地返還聘禮。類似的暗示,後者不止一次說過,甚至越挑越明白。可程小九不敢答應,他怕孃親為此難過。朱家不可能存在的幫助,是孃親的生活希望。如果這最後一絲希望也斷掉了,他不知道孃親的身子骨能不能熬過下一個寒冬。

驢屎衚衕在城南最破敗的地段,朱家的大門卻位於城北的成賢街,緊鄰香火鼎盛的夫子廟。據說家住在這條大街上的人,兒孫們都會中進士,做大官兒。雖然朱萬章在此住了三十多年,連郡裡的第一波選拔都沒能順利過。

從城南走到城北,足足花了程小九半個時辰。在這半個時辰裡,他終於強迫自己的笑容看起來不那麼僵硬,以配得上一個未來女婿的身份。可剛剛與岳父大人見了面,所有的努力便在瞬間崩潰了。朱老夫子最擅長的本事也許就是惹人發怒。雖然他在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面前總是能保持一幅彬彬有禮模樣。

“你身上是什麼味道!”老夫子抽動著鼻翼,不滿地質問。從程小九進屋到現在,他連碗茶都沒有命僕人端,反而毫不客氣地對未來的女婿品頭論足。

碼頭上扛了半天大包的人,身上自然帶著股濃烈的汗臭味道,無論怎麼洗,也不會輕易洗乾淨。程小九被問得窘迫,低下頭,強忍住怒氣回答,“不瞞舅舅,我今天找了些力氣活幹,所以才賺了些白米。孃親說讓我送過來些,算不上什麼東西,但好歹新鮮。”

“嗯,天欲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智。你能出去做活補貼家用,也是件好事!”朱萬章將胡凳向遠處稍稍挪了挪,避開少年人身上那令人窒息的窮酸氣,沉吟著道。看在放在屋子腳的米袋面子上,他不想立刻趕對方走,但也提不起太多說話的興趣,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瞎掰。

“多虧了最近舅舅的點撥!”程小九咬咬牙,低聲回應。

“點撥談不上,你明白我對你的良苦用心便好!”朱萬章笑著擺擺手,毫不客氣地將奉承話當做感激,“你們母子兩個現在住的那個衚衕,原名本是禮士衚衕。取的是禮賢下士之意。是坊間的閒人愚昧,領悟不到古人勸晚輩上進的本意,硬將好端端將禮士誤解成了驢屎。真的是侮辱斯文,侮辱斯文!”

程小九心中不信,卻也好生佩服堂舅的口才,抬起頭,笑著回應:“怪不得自從搬到那裡,外甥就覺得讀書越來越有精神。很多原本覺得生澀的地方,讀著讀著便順暢了。原來是先賢暗中庇佑的緣故。我回去後一定把這件事情跟我娘說說,讓她也明白舅舅的居心!”

“沒必要跟你娘說這些。都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朱萬章很受用程小九的馬屁,手捋鬍鬚,本來就不甚大的眼睛笑得愈發模糊,“你努力讀書,舅舅看好你。一旦哪天魚躍龍門,也不枉了你娘這些年的辛苦!”

“是了,舅舅放心!”程小九笑著拱手。“只要朝廷重開科舉,我一定去郡裡邊嘗試一下。”

“其實你這樣子,最適合去做驍果。可惜朝廷點兵的時候,平恩被賊人圍困,你沒看到邸報!”朱萬章見程小九絕口不提婚姻大事,心中巴不得對方忘記了,因此將話題越扯越遠。

“嗯,我也覺得可惜了一次機會!”程小九笑了笑,順著朱萬章的話頭回答。

如此乾巴巴的話題,自然持續不了太長時間。又勉強應付了幾句,朱萬章便起身送客。程小九本來就沒賴著不走的打算,笑著向堂舅告辭。臨出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靴子底,確信沒踩走了堂舅家任何富貴氣,才邁開腳步。

朱萬章將未來女婿的小動作全看在眼裡,偏偏抓不到對方的把柄,發作不得。正憋得火燒火燎間,一個粗壯的身影硬生生從正房追了出來,三步兩步追上程小九,熱情十足地問候道:“是小九啊。好不容易來一次,怎麼不多坐一會兒?杏兒帶著貼身丫頭去她好朋友家裡了,估計再過片刻就會趕回來!”

光聽身後的動靜,程小九就知道說話的是自己的妗子朱杜氏。連忙笑著回頭作揖,斟酌著答道:“不坐了,舅舅很忙。我也得回家去讀書。再晚了日頭就落了。”

“你這孩子,每次都急匆匆的,凳子都沒坐熱就走!”朱杜氏擋住丈夫,用七寸長的繡鞋狠狠地踩了後者的腳面一下,滿臉惋惜。“杏兒前幾天還說給你做件衣服呢。我見天熱,便讓她入了秋再動手。反正你夏天時也穿不到。”

“多謝杏花妹妹。也多謝妗子!”程小九再次抱拳,“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給杏花妹妹帶什麼禮物,妗子別怪我疏忽便是!”

“嗯!”朱萬章剛欲開口,腳上一疼,呲牙咧嘴。

“你這孩子!”朱杜氏換了一隻腳去踩丈夫,將丈夫的客氣話硬生生給踩回喉嚨裡。“怎麼還叫我妗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杏兒沒定親呢!該改口了,你們兩個都老大不小了!咱們親上加親,這是十幾年前就說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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