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這會兒也是心情惡劣,垂拱舊格式沿用至今,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天授革命以來,朝堂紛爭不斷,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推新格式。
同時,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格式之中所涉諸多審斷逆案的規令內容,在武則天看來還需要維持下去。所以近年來朝廷雖然也有推新格式的呼聲,但武則天要麼就不予理會,要麼就擱置拖延。
可是現在這件事又被抖露出來,而且還是她的兩個親徒,一個小的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大的蠢鈍如豬!
被李潼點名幾人,除了並不參加朝參的魏王武承嗣之外,其他幾個都要出班受參。而且在彈劾者沒有講完之前,他們是不能發聲為自己辯護的,否則朝堂上喧鬧起來,跟市井鬧劇都沒有什麼區別了。
李潼彈劾這三者,也不是隨口攀咬,一則格式推新本就是宰相的職責,二來從天授年間到如今,政事堂宰相走馬觀花的更換,到如今,除了這三人之外,其餘的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如果要追責,當然只能追責到這三人頭上。
不過李潼這一行為也真是夠刺激,以一人獨彈三名前宰相,這勢頭大概只有全盛時期的來俊臣可比了。但就算是來俊臣,搞別的宰相不手軟,也沒敢直接對武家宰相們下手。
也不能說是一人獨參,李潼還是有一個幫手的,那就是梁王武三思。
既然被點到了名,又被群臣矚目,武三思心裡哪怕再怎麼羞憤懊惱,也只能硬著頭皮出列,再拜叩禮並說道:“給事所奏,臣確有言,但所以言此,事出有因,亦不敢直詰宰相過失……”
他哪怕再蠢,也不敢在朝堂上重複舊辭,只能避重就輕的說道:“曹事粗疏,錯失良多,給事驟臨訓問,誠惶誠恐,未能及時受誡,反左引格式陳規不合時宜,臣實有罪。但給事不審臣言之未盡,直詰宰相過失,亦是妄參!”
說話間,他又一臉怨毒的瞪向李潼。
等到武三思將話講完,李潼才又施施然說道:“臣職責所在,格式章規畢陳案前。凡有違觸,必作糾劾,否則職將無使。所以彈劾宰相,則在於垂拱舊年格式,能通行益事,必有不變之圭璋在卷。宰相無能,不能審重辨輕,不能留珍削弊,遂使百司用事者無所適從,其中奸猾者某某之類,謗以陳規,一概而否,此因小失大、全己害公,若不嚴懲,則無以為誡!”
老子這幾天被你們使喚得狗一樣,你自己犯蠢被我咬上了,還想讓我鬆口?真男人就要正面幹,我要打十個,一窩端了你們!
殿上武則天神情閃爍,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此事計議需長,非在朝短時能決,且留政事堂長議,各自歸班罷。”
殿中幾人聞言後又叩拜告退,各自歸班,只是朝堂上的氣氛則變得實在有些微妙。
可是這幾人剛剛歸班,又有一名監察御史搶步出班,持章在手大聲道:“臣有奏,彈劾鸞臺給事中寶雨狂悖無禮,亂秩爭案,所問非分,攬事自專,實為權賊!”
李潼回到班列還未站定,聽到有人喊他,忙不迭又一溜小跑返回來,待聽到那名御史彈劾他的罪名,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原來不知不覺間,老子竟然也成了一個專擅威福的權臣。
那名御史出班之後,先定罪名,然後再從頭樁樁歷數李潼的罪過,諸如宴請同僚、典樹私恩、與侍郎分案推事等等,樁樁種種,恍如親見。
這也並不奇怪,鳳閣、鸞臺節制百司,這麼大的權力,當然是要有完善的監察制度。這兩省可以下省坐堂,而憲臺自然也會有御史在他們的衙堂官廳中進行監視,瞭解李潼入職以來的事蹟並不奇怪。
他們給李潼安排的罪名倒是深得《羅織經》精髓,事不至大,無意驚人,竟然直接彈劾他專權弄威。不過,李潼也不清楚武三思這個鐵憨憨咋想的,你就算想弄死老子,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果然,等到這名御史講完,不待別人發話,宰相李昭德已經行出班列,戟指其人怒聲道:“一派妖言,誇奇邀寵!”
小小一個給事中都能專權亂政,你把老子宰相們置於何地?真要能夠定罪入刑,政事堂這班宰相不全得引咎辭職?
所以不獨李昭德,其他幾名宰相也都紛紛出班,作為鸞臺直屬上司的崔元綜更是直接免冠下拜道:“鸞臺省事,有異百司。給事中寶雨長才蔚然,人所共見,能者多勞,此才用之法亙古永恆!橫班供奉,俱近侍臣僚,良才施用,本就異於俗規,升案推事,只為彰才。所用是否非分,自然深在君心,臣分事無愧,恭待聖裁!”
李潼原本還有些不爽崔元綜對他的態度,眼見在關鍵時刻這上司還是能罩得住的,一時間也是頗感欣慰。
殿上的武則天也沉聲表態道:“憲臺用事,雖有風聞之權,但事若涉君心幾人,則忌杯弓蛇影,此事不議,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