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時間拉到下一個瞬間,遠處的地面上便插上了半截斷刃,而大漢的脖子上也靜悄悄地架上一把黑色的武士刀。
原來就在這一句話的時間,黑影已如墨汁滲入巖縫一般,刀光比陽光更先一步抵達他的喉嚨。
“她是我妹妹,我就是他們大哥。”阿德此時就站在兩名大漢...額,不對,應該是一名大漢身前,因為另一位已經在剛才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阿德踢飛,現在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這可憐的小賊,當他意識到自己飛向半空時,靴底殘留的勁道便沿著尾椎骨一節節往上爬,渾身只感到一股類似海嘯來襲前的震顫。彷彿沒有花費任何時間,他便失去了一切知覺。
“別,別動手!”大漢見狀,趕緊甩掉手中被斬斷後殘存的刀柄,又立即鬆開手中的少女,“少俠好身手,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饒我一命!”
阿德收回刀刃,隨手在他脖子上輕輕一拍,壯漢便癱倒在地,不知死活。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阿德趕緊給小米鬆綁,細細檢查了全身上下,幸好,妹妹沒有受傷,“想不到,山賊還有膽綁你們,真是活膩了...”
安慰幾句後,阿德從身後取出已經剝皮並清洗乾淨的野雞野兔,帶著弟弟妹妹離開,沒再管地上躺著的二人。
要不說島上的人沒心沒肺呢...換做是一般小女孩,被這麼一通折騰那還不得受驚害怕。可小米就像是沒事人一樣,事後彷彿根本不記得剛才自己被人綁架過一般,吃著烤肉那叫一個香。她撕下兔腿時,連筋帶骨咬得咯吱響,油脂順著指縫流進了袖口也渾不在意。
這孩子,打小就生性愚鈍,遇到啥事都沒心沒肺的樣子。
那一年,她和阿德二人跑去海邊撿貝殼。哪想到一條海蛇藏在海菜之中,上去就是一人咬了一口。阿柯當場疼得哇哇大哭,而小米呢,她倒好,一臉沒事人的表情,只是嘴裡一直唸叨著:“疼啊。疼。”阿離給她包紮傷口時,她也依然呆呆的,不像正常小女孩一般哭鬧撒嬌。阿離見狀,也是一陣哭笑不得,笑罵她簡直就是石頭成精了。
看著妹妹的模樣,阿德不禁想起了當年的某個女孩。似乎同樣的沒心沒肺,年齡比起現在的小米還要在小一些...不,她並不像妹妹這般“不懂事”。是嗎?真的如阿德所想嗎?
阿柯擦了擦滿是油花的嘴,問道:“大哥,我們現在要去哪?你認識路嗎?”
阿德竟尷尬地搖搖頭:“我...我也從來沒來過卡洛,但是地圖我全都熟記於心。剛才打獵依稀看見前面的山谷有座小村子,今天也不算早了,我們不妨先去那住一夜,正好問問路。”
還別說,這倆孩子好忽悠也好伺候,一點不矯情,聽話得很,大哥說什麼他們就幹什麼。飽餐一頓後,三人沿著林間小路朝著山谷進發。
單看樹林,阿柯覺得,這個被大哥叫做卡洛的地方和島上也沒什麼不一樣的,樹和草都長一個樣。茂林修竹,花鳥啼鳴,一片盎然生機。
路程過半,三人眼麼前突然竄出一大群山羊,這麼一大群羊,定然是人工放養的。喊了兩嗓子之後,果然,一位牧羊少年小跑著朝三人趕來。就在看到三人的一瞬間,少年便開始大聲驚呼,隨後趕緊上前對著阿柯和小米行禮下拜。
“麥,麥希萊大人!!!”
阿德皺眉,他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義父雖然提過,卡洛有一定地區對紅髮心生敬畏,但沒想到如此極端。
這倆孩子雖然也有些困惑不解,但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一旁的大哥上前將牧羊人扶起,向他說明來意。少年隨後恭敬地為三人領路,要不是阿德提醒,他連放的羊都不準備要了。
“紅髮紫瞳在這裡被叫做麥希萊,具體的以後再和你們解釋。可能,在京畿這一塊地位十分崇高吧。我也不太清楚,慢慢習慣就好。咱們先跟著他進村。”
沒過多久,三人便來到村口。這是一座再簡單不過的村莊,約莫四五十戶人家,白牆黑瓦的房子高低錯落地分佈著,小橋流水農田牧場一應俱全。唯一值得注意的,似乎,每戶門楣都刻著褪色的紅髮人像。
這才剛進村沒多久,村民們便前呼後擁地朝著三人湧來,一個個恭敬得如同見活祖宗一般。隨後,村民們甚至開始從家裡掏出各種各樣的物品送給三人,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他們不願意收。
禿頭老嫗顫抖著捧出祖傳銀梳,瘸腿老鐵匠獻上嵌著紅寶石的鐐銬,懷孕少婦拽斷家傳珍珠項鍊,學舌鸚鵡被主人擰斷脖子,只因它說了句“赤發鬼”。總之,山貨與布匹堆成小丘,各類禮品應有盡有。
再淡定的性子,見到這陣仗也有些架不住,兩人不知所措,阿柯有些害怕,無意識地用力揪了揪前額那幾縷散落的紅髮。阿德也只好拉著弟弟妹妹迅速朝著村中走去。後來,村長將三人領到自己的家中,殺羊宰牛設宴款待,並且安排村子裡最豪華的住處給三人居住。
除去大魚大肉,村民們還端上村中最神聖的飲品給二人飲用。一種長期被日光照射而形成的海鹽,再配上一種奇特樹葉泡成的茶。據說,村子裡只有在祭祀時,才能由大祭司親手將之敬天祭神。三人並沒有喝出特別的滋味,只是,隱隱覺得茶中隱約有一股菩提古樹的清香。
阿德可算是被煩死了,光是應付村民便花了一兩個鐘頭。雖然他並非是紅髮,但他紫色的眼睛也讓村民們對他十分尊敬。
他告訴村民,自己是二位麥希萊的侍從,讓村民們不要打擾二人休息。村民們這才作罷,不敢再叨擾。
不過,另一個詭異的場景再次出現。只見村民們一個個趴在地上,似是在尋寶。突然,一位村民興奮地起身,對著周圍喊道:“噫,哈哈哈,我撿到了!哈哈哈!”
腐殖土的氣息被無數膝蓋碾碎迸發,混合著汗水在烈日下發酵。當第一個女人尖叫著舉起那根髮絲時,指甲縫裡的泥垢正簌簌落在阿柯剛走過的腳印上,他們像發現神諭般傳遞著髮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