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加入了賽跑,在跑道上猛速地狂奔。光陰荏苒得好安靜啊,像是被捆綁在荒草堆裡面長不出什麼花樣,灌餵了野草枯之後,一點一點跟著綠色的生命消耗殆盡。最後殘留出灰土土的焚色。
整個長南都被這種焚色遮蓋住,無法跳脫。所有的綠意落幕收場,花色瑟瑟發抖;秋葉也不再往下掉,額……因為掉完了…風一吹,地面的落葉就陣舞飛揚,天空裡最後一群遷徙的候鳥撲騰過頭頂的時候,蛇蟲也安穩著在土洞裡足不出戶。
姜曉棉來到向氏,跟向冬漾談好工作後,兩人一起下了班,他們無數次散步在這樣回家的路,抄了小路一起依偎著走,然後走到分歧路時各回各的家。
各回各家。
這是多麼憂傷的暗喻啊。
那條回家的路,傍著一條市井古河,岸邊只有一株孤單的木棉樹,更多的是叢生的蘆葦。那些蘆葦一個季度一個季度地賽著長高,姜曉棉每次路過,都好像能夠聽到它們噼啪拔節的聲音。
蘆花開的時候,啾啾叫的翠鳥突然就從蘆葦堆裡撲騰飛出,扯出滿天飛的蘆花柔毛,在冗長單調的時光裡飛舞,然後下落泯滅在河底,漂白了那片蔚藍色的天空。
姜曉棉只要一倚在橋欄上看見這一幕,偶爾會忘記了那株木棉樹的存在,她經常看著蘆花飄在河面上,溼了水又沉澱下去。因為蘆葦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在開花。
今天的路景,冷風抖擻著把人群都趕回了家,蘆花依舊在飛舞,翠鳥還是很會鬧騰,搞得好像是報喜的喜鵲一樣歡俐。
他們的前面沒有什麼路人了,最後一對攙扶的老夫妻過橋後拐進岔路口裡。姜曉棉經過時特地看了一眼那風燭殘年的雙雙背影。真好看呀,他們的頭髮都花白了,卻出奇地不稀疏,看起來像蓬厚的蘆花一樣綿韌。
未來六十年後的今天,姜曉棉心想,自己跟向冬漾也應該是這樣的攙扶歸家吧。
他們過了這道河岸後,逼仄的小路開始空曠起來,一眼順延著空蕩到盡頭。姜曉棉回頭想再看一眼那群翠鳥的時候,它們都已經在夕陽裡飛走了。留下末尾那道豔麗的斜陽掉入水中,照出五彩的波光,積澱了時光裡的悲傷,折射出寂寥漫長的街景。
姜曉棉意識是冬初的節氣了。想開口跟向冬漾猜測“你說這個還會像去年一樣下雪嗎”,話還沒問出口,就看見他眉頭緊鎖,也不太說話。
她問:“怎麼,工作上還有那些事情不順利嗎?”
向冬漾點了點頭,然後搖搖頭。
姜曉棉暗下臉色又問:“是笑歡哪裡不好嗎?”
他依舊點點頭,想說又不想說的遲疑:“接近吧。”
…
沒聲的氛圍停滯了幾秒,他還是說了。
“之前我跟笑歡租房的那個房東,她死了。”
姜曉棉驚訝著說不出話來,第一時間是好奇自己不認識那個房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吞吐著像含著什麼難言之隱。
可能是因為跟李笑歡有關,向冬漾就沒想跟姜曉棉怎麼提吧。
他又接著說:“事情發生在上個月,是在笑歡的租房裡被人用重力砸死的。斃命現場的慘景是屍體被關在裡面,門往外面死鎖。因為門往外頭鎖著,所以不太引人注意,一個星期以後才有人發現。笑歡自從進了戒毒所,也沒有再回租房了。那棟樓僻靜,沒有監控,這場蓄意謀殺,處理得很乾淨,像個無頭案件,警方暫時還查不出什麼。”
姜曉棉聽了,嘆息後了一聲:“那你怎麼想呢?”
“我也不敢想,可能想多了。要麼是因為房東自己有仇家遇害了,要麼死因跟笑歡有點牽扯,沒有道理偏偏就死在笑歡的屋子裡。”
姜曉棉聽著向冬漾推理的語氣很鎮定,他說完臉上就結了一層霜,板著眼睛一動不動。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死亡的氣息,他們雖然挽著手走,但卻像隔了塊巖壁一樣,觸控著硬邦邦沒有溫度的石頭。
半個月後的星期天,姜曉棉過來戒毒所看李笑歡時,聽裡面的醫生表揚說歡兒的表現比以前好了很多。而歡兒每次痛苦的時候,都會嚼著向一根棒棒糖。
所以姜曉棉過來看到她的時候,歡兒就抱著一大桶棒棒糖。歡兒看到姜曉棉來了,便抬頭笑眯眯地炫耀說“這是叔叔送給我的”然後拉著姜曉棉一起跟她數,還剩幾顆棒棒糖。